崔睦回去后问哥哥崔俨：“那个海棠院里住的是七婶母吗？听说她是个整日在外奔波的商户，理应晒得粗黑才是，可弟弟见她皮肤白嫩。弟弟听婢女说她没见过檀木，趴在车里闻过后称赞：果真很香！显然粗鄙得很，可今日见她颇为知礼，衣着也雅致。” 崔俨惊道：“你跑去海棠院做什么？母亲不知道这事吧！二弟，你已九岁，不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共食么？” 崔睦不以为意，只对与传闻差别大的小婶感兴趣，他对亲哥哥的话敷衍着应付过去。 凝之回来后，见元夕郁郁寡欢，也不说话，便向流云打听：是不是被李妪给折腾累了？ 流云摇头，藏云道：“下午，李妪教了一个半时辰礼仪就走了。睦小郎来的，也没说什么，看了看也走了。” 李妪天天来，元夕也没不高兴，凝之觉得多半是二侄子惹未婚妻不快了，却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只好拿了碎银、大钱坐在院子里发话：“你们谁能说出近来跟元夕娘子有关系的事情，就可以拿钱，一件事一百钱，大事二百钱，别人说过的不算。” 院子里婢女们半信半疑，一人站出来说道：“奴婢先说，奴婢听说元夕娘子是商户，要一直住在这里学规矩，便于管教。” 这事众所周知，但勉强算一件，凝之给她一百钱。 有人眼热了，这也算个事能拿钱？站出来道：“奴婢听说元夕娘子虽是女官，但家中父母双亡，是个不吉之人。” 凝之又给了一百钱。 众婢交头接耳，有人道：“奴婢听说元夕娘子连檀木都没见过，趴在车里闻，赞曰：‘果真是香的！’” 众婢都笑起来，这是个旧闻，不算的。 凝之一听，就知道是当初坐在门口的婢女所言，当下心中暗暗冷笑。 此婢说了这一句，还是个旧闻，便在余人羡慕嫉妒恨中拿走二百钱，兴高采烈的。 一洒扫的粗婢犹豫后，决定碰碰运气，说道：“奴婢的妹妹在睦小郎的院子里，听说睦小郎要来瞧瞧七郎君是何样子，小婶这商户又是如何样子的。” 众婢不以为意，来拜见长辈有什么稀奇？ 凝之却是一怔，果真来者不善，是来看笑话的。想必被元夕有所察觉，却不好说什么，故此闷闷不乐。 粗婢得了二百文，高兴地拿走，暗道以后须向妹妹多打听些这些事，了不得分她一半赏钱。 目的达到，凝之宣布散会。 凝之进了元夕的寝室，见她歪在小榻上，闭着眼睛不说话。他在榻旁的胡床坐下，柔声道：“我问过了，阿睦想来看你的笑话，是不是？可惜他失算，现在别提多沮丧，还是你本事大，把他气着了！” 和我想的不一样，哄我的？元夕忍不住抬眼看凝之，见他神色坦然，目露关切，不似骗自己，问：“他，他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凝之愕然，“你怎么会这样想？他被崔家养的不懂事，以为商户都是低贱粗蠢之人，打算来取笑戏弄你一番。见你样样都好，没了捉弄的兴致，便回去了。” 元夕一想，挺有道理，还是不放心，犹豫问道：“你，你不会是哄我的吧？” “我哄骗你做什么？我应当去哄骗阿睦才对，让他吃个苦头，长个记性，别总以为清河崔就高人一等了！” 这话完全站在元夕立场说的，让她听得万分舒畅，顿时心情就好了，双颊也浮现出一双醉人的梨涡来。 凝之雀跃，我比步翀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元夕再不高兴，我都有办法为她排解。 次日，元夕一切如常，跟着李妪学礼仪。凝之适逢沐休，坐在一旁看着。然而他说的客气，要见识崔家规矩礼仪，其实只要李妪严格了，立刻目光森冷地瞥着她。 李妪暗自心惊，听说七郎君去过突厥之地，怕是杀过人，要不，一个小小少年郎周身哪来的一股子杀气？她立刻改了主意，没什么大毛病就过。 阿睦听说七叔在家，散学后立刻过来求见。 凝之暗自冷笑，没等我上门找你算账，自己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阿睦在家听了些关于七叔身世的风言风语，在族学听同窗说这位七叔曾去过突厥，几乎丧命于斯，是个奇人。阿睦也在心里设想了其人的光辉形象：能从突厥逃回来，必然是彪形大汉；生于中元节夜，身带煞气，定是长相丑陋，满目阴森。总之，一眼看去，是位有着无法言说的邪性壮汉，想想就忍不住要打寒战。 阿睦行过礼后，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七叔，原来七叔比父亲小上不少，是个面冠如玉的少年郎啊！长眉入鬓，凤眸微凝，眼神确实有些阴冷，却绝非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那种，而是带着绝世独立的不羁。 阿睦发觉周围的人夸自己聪明可能都是假的，要不怎会每一次都猜不准！他拿出对付祖母、母亲百发百中的招数——撒娇，笑眯眯地上前黏住凝之，“七叔，阿睦听说您去过突厥，一路狼狈逃回的，能和阿睦说说吗？” 凝之一阵厌恶，又不是小娘子，做出这般姿态干什么？崔家怎么把个好好的大丈夫养成这副德性！ 元夕冷眼旁观，看了看跟着阿睦过来的一群婢女们，这不是《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吗？不对，说话这么没情商，还不如贾宝玉！恶寒中，凝之只想赶紧打发他走，“确实狼狈，所以没什么好说，你回去吧！” 阿睦被震住了，从没人和他这么说过话，这是怎么回事？看着七叔沉静的面容，他心头发懵，想起月下的景室山松岭就如这张脸一般神秘而宁静。不知怎么的，阿睦心中忽然升起对七叔的敬仰来，七叔到底是有见识的崔家人啊，死里逃生都不以为意！ 阿睦行礼道别：“是，阿睦改日再来给七叔父、元夕娘子请安。”脸上笑容愉悦，不见丝毫着恼。 凝之和元夕都感到这孩子特别不正常，就喜欢别人冷待！抖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