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一过,西市便照常营业。眼看出租走上正轨,淡季也能小有收益,元夕对未来充满信心。 这一日,谢五和李三过来辞行。谢五道:“近来没什么好忙的。我要回去成亲,李三哥要定亲,就不能再住下去了。” 元夕愕然,随后苦笑道:“也是,我们都长大了。” 元夕叫藏云取出当年的嫁妆,找了两对嵌宝步摇,“我想我是不能回去了,这东西就当是贺礼吧。虽不是好东西,世上却少有,图个新鲜。” 二人伸头一看,果然新奇,红宝石被磨成许多面,光线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李三赞道:“还真没见过,着实华美异常。” 二人道谢后,将木匣合上,交给伴当收下。 纠结半晌,谢五终是嗫喏着问了:“我们都要成亲了,妹妹的打算……妹妹和阿翀什么打算?” 打算?要是前生的玄凝之,早就不管不顾地过来找自己了;现在…… 想到这里,整颗心仿佛坠入深渊,元夕黯然垂头,“许是今生缘分不够吧。” 李三对谢五使了个警告的眼色,柔声劝道:“妹妹,其实阿翀不就是会念书么,其他还真没什么好的!要是我,早就一脚踢死武谧,再没多余的事!” 这话太贴心啦,这才是知音,这才是自家人该说的话!元夕眼泪汪汪地抬头,拉住李三道:“我想我是认错人啦,你说怎么办呢?”然后失态地放声大哭。 二人吓得失色,安抚许久,直到把凝之惊动过来。 凝之把扒在李三身上的元夕抱了过来,冷冷道:“步翀那个蠢货,要不是怕元夕伤心,我早就一箭射死他了。你们两个回去告诉他,今后不许他出现在元夕面前。” 李三震惊于他的气势,又见元夕瞬间睡着,问道:“你,你会点穴?” 凝之不语,将元夕小心地放在小榻上,仔细盖上薄被。 李三见状,拖着谢五出来,沮丧道:“走吧,上路!” 二人带着仆从和马车出了城门,李三忍不住一路回头叹气。 谢五问道:“李三哥,你怎么了?” 李三郁卒道:“从前,元夕眼里只有阿翀,再看不见其他人。不想,阿翀不成了,我才高兴没几日,又冒出来个崔七郎。” 谢五再傻也听懂了,“你,你,你……” “你什么你!元夕妹妹,你不喜欢?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收通房,如今也可以多几分胜算。不过,你觉得崔七郎是不是高深莫测,我今日忽然怀疑他有没有掺和武谧的事。回去后,得好好查查。” 谢五越发糊涂,以至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脑子不够用,“三哥,你再说一遍,崔七和武谧怎么了?他俩在哪认识的?” 李三笑而不答,策马狂奔。 谢五急忙跟上,驿道上留下一条烟尘,又渐渐消散。 元夕醒来,已是下午,见凝之担忧地守在一旁,“我睡了很久?谢五郎和李三郎呢?” “嗯,已是下午,他俩回江宁去了。你就不能放下步翀吗?” 元夕听见这个名字,心里一抽,哭道:“我就是难过,也不知道他这辈子怎么回事,优柔寡断,和从前不一样。长得还是一样,可实际上好像不是一个人。” 凝之盯着元夕沉吟许久,“你说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你记得前生?” 元夕一惊,暗自后悔失言,“我累了,我要睡了。” 凝之给她盖好,默默坐在一边。 次日天明,元夕看了看镜子里的肿眼泡,决定不去上班,在家歇着。这一歇便是好几日,整天暗自伤神,看得凝之揪心不已。 田九娘按捺不住对元夕的好奇,邀了好友柳五娘一起去西市买脂粉。 柳五娘不知其意,道:“怎么想起起来西市了,那里都是些平民才买的东西,咱们不是一向只去东市吗?” 田九娘早就想好说辞,答道:“听说西市新开了不少铺子,咱们去瞧瞧。” “也好,西市开了家叫精诚堂的药铺子,一罐抹脸的膏脂要五十贯钱呢!咱们去瞧瞧是什么东西,难道抹在脸上即刻变美人?” “这么贵!那精诚堂不会是在西市的西边吧?” “阿姊怎么知道? ”田九娘心想,原以为不过是小打小闹,现在看来还挺像样的,随口应付道:“猜的。” 二人相视一笑,携手上了马车。 到了唐代,许多魏晋时期风光无限的士族已没落。新晋士族除了五姓七望,当数河东四姓最为高贵,柳五娘便出自其中的河东柳,祖父是大名鼎鼎的宰相柳奭。 要说这样的身份当是长安有名的贵女,可惜她没赶上好时候。出生时,柳奭早就被诬陷致死,家中被抄,近亲全部发配岭南为奴。身为高宗原配王皇后的舅父——柳奭没沾光,反而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柳五娘能够从岭南脱身,得益于当年出生没多久,就被洛州司功参军韩大智请了自家哥哥风阁舍人韩大敏给次子韩休保媒,定下亲事。柳五娘自此回到长安,寄居在远房亲戚家。 柳五娘有一姑母在相王府做宫女,生下李旦的次子李成义,子凭母贵,李成义的日子不大好过,母亲也在郁郁中撒手人寰。柳五娘曾见过一回这位比自己大四岁的表兄,生得长眉入鬓,琼鼻挺秀,很像柳家人,可惜众目睽睽,连句亲近的话也不敢说。尽管落魄至斯,柳五娘还是被悉心教导如何成为娴雅大方、明理知事的士族女子。 二人来到西市,站在精诚堂门外的鱼池旁,四下打量后觉得不敢置信。 柳五娘说道:“阿姊,这里不比东市差呀!房子气派,街道干净,这池子也砌得精巧。” 田九娘没答话,拉着她的手踏进精诚堂。穿着豆绿衣裳的学徒立刻过来招呼:“二位小娘子是要抓药,还是买胭脂水粉?” 柳五娘答道:“听说你们这里一小罐抹脸的膏脂要五十贯钱,是真的吗?” 学徒姓余,家中排行老大,是从江宁精诚堂过来的老人了,此时傲娇一笑,“没错,精诚堂的玉屑膏用料讲究,炮制精细,值这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