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从百里翀说起,一直说到在阴曹地府与玄凝之分开,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步翀被震惊,沉默不语。元夕见天色已晚,服侍他吃了饭,在一旁小榻上躺下。 夜半,步翀看着元夕的睡颜深思。怪不得第一次见面,元夕就对我百般的好;她还会一些时人不会的东西;她的早慧来自前生的积累。我是那个可以生死相许的玄凝之吗?可是,为何我一点也没有印象? 深谈之后,二人的关系发生改变,相敬如宾得令人称奇! 不几日,步蕤来见步翀,郑重其事地打发了所有仆人后,一脸严肃地问:“哥哥没觉得你和元夕不合适吗?” “呃?” “哥哥招惹了这么多小娘子,气了多少回元夕?武谧出身高贵,哥哥还是让她做正妻得好;至于元夕妹妹,我会好好照顾她一生的!” “你?” “从第一次看见,我就喜欢她,可惜她一直围着你团团转,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我若是娶到她,那个爬床的,早就一剑刺死,再没别人什么事!” 步翀惊讶地合不拢嘴,心中忽地一涩,她喜欢的是阿凝,哪里是我! 安稳的日子没过两天,周践带了妻儿找上门来,恳求元夕:“父女一场,求求你放弃正妻之位吧!做父亲的被贬到西边蛮夷之地,怕是没活路了!” 元夕笑道:“父亲,为国尽忠,怎么能说没活路呢?” 周践一噎,拿着元夕给的百两程仪,灰溜溜带着家人回去了。 元夕绝非表面上的那么轻松,四处无人时问流云:“那事办得如何了?” 流云道:“妥妥的!” “我也不想搞阴谋,可是你看,这么快就动起周践,分明是敲山震虎呢!” “主人英明!就该给他们些颜色看!” 江南,湖州,夏初雷雨多。 某日,湖州刺史武载德家的正屋忽然被雷劈中,烧成一片断壁残垣。虽无人员伤亡,但流言四起:郡王之女坏人姻缘,连老天都看不过眼! 江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步青云夫妻大惊失色地来求元夕:“步家对不起你,做长辈的对不起你,求你让出正妻之位吧!” 元夕可不愿意落下让二老下跪的坏名声,“君舅、君姑,这是做什么?一家人有什么不好商量?” “我们,我们不是贪恋武家权势,实在是为人所迫,不照办,怕是有灭族之祸!” 元夕一听,知道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含泪道:“想不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他们连我担个正妻的虚名也容不下。” 步翀书生气十足。他不愿与元夕和离,但也不愿无辜的族人受死,口中叫道:“天理何在?”便要出去见官。 众人急忙扯住他,元夕泣道:“难道没有前例吗?我的下场如何,不是不可预见的!” 步翀顿时泄气。 步蕤写了和离书,步翀抖着手签了名,与元夕抱头痛哭。 元夕搬出步家的这一日,步翀不舍,闹个不休,口中道:“是我对不起你!当初就该将那祸害轰出去!”被父母堵住嘴,捆了起来。 元夕哄他说不走,骗他喝下安神药才离开。 车轮发出沉闷的声响,把元夕载进多年前买下的三进宅院。站在院子里,她举目四望,却有天下之大而我无处容身之感。 斜阳夕照,元夕坐在院子里对着月季花发呆,婢女来报:有客来访。于是,新家来了第一位客人——两年不见的凝之和尚。元夕惊诧地看着他,“哇塞!你比我年纪小,怎么比我高?头发蛮黑的!嗯,没想到你头发可以这么繁茂!” 凝之…… 二人一起用了饭,席间有一锅鸡汤,凝之问:“你吃这个能行吗?” 元夕知道他又想起当年的糗事,立刻黑脸。 凝之笑起来,“听说你和离了,呆在这里有什么意思?看别人夫妻恩爱吗?跟我走吧!” 被戳到痛处,元夕瞬间翻脸,“我和离又怎样?跟你不相干!”说着,扔下筷子,抽抽搭搭地掉泪。 凝之惊恐道:“你别哭!阿弥陀佛,你别哭呀!我不会说话,知道你和离后,觉得你在这里看武谧心想事成,还不如和我去北方,见识一下草原,欣赏突厥歌舞,那多畅快!” “——突厥?” “嗯。北方还有都城长安,你没去过吧!长安有碧眼的胡人,宽阔的街道,高大的宫殿,比江宁大多了!” 小样儿!你知道千年后的南京多大吗?连地铁、飞机都没坐过,还当我是土包子!不过,还真有些动心! “长安的商铺、邸店多,客商也多,赚银子比这里容易!” “哦?买间铺面要多少银子?” 凝之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放心!你的身家绝对能置办得起!” 元夕笑了,十三年来一直窝在江宁,为了步翀,还哪儿都没去过呢!“好,那我明天就开始收拾行李。” 第二天,行动派元夕吩咐婢女收拾东西,自己去了精诚堂做游说:“国都长安,大地方!八方客商云集,疑难杂症汇聚!我们把精诚堂开过去,见识见识别家药铺是怎么治病救人的……” 刘燊听见疑难杂症四字,就已经有了抉择;玄风另有想法,听说西域胡人治病自有一套方法,能去亲眼一见,也算了一桩憾事! 大事已成,元夕心情愉悦地回到家,见凝之正在陪谢夫人和李夫人说话,急忙上前问安,然后解释:“去精诚堂的,对不住,让您二位久等了!” 二位夫人见她眼睛略肿,其他尚好,放了心,因而叹道:“天灾人祸的,身康体健的就好!” 谢夫人想起湖州传闻,低声道:“听说了吗?湖州刺史府里第二次被雷劈了!下令不许乱传,可房子被烧,几条街的人都看见了,难道还把人戳瞎了不成!” 李夫人道:“明摆着是被天谴了!圣人最信这个,事情往那铜匦里一丢,保准要被贬官!” 凝之说道:“说不定,他聪明,已经写了告罪书!” 元夕知道是自己叫人在他家房顶上做了手脚,所以才能引雷电烧房,有点心虚,暗道:今年雷电真多!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