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玄凝之告诉玄慕：“当初，我与你祖父慕容暐约好城外相见，护送他与族人回故地。可到了时间却不见人影，便急忙进城探寻。我与阿有翻墙入府，没找到你祖父，却见你被乳母抱着去见你母亲。这时府外喧闹，我二人去察看后大惊，苻坚的亲卫带兵直闯府中，无论男女老幼见人就砍。我知道肯定是出逃事败，苻坚恼怒要杀人灭口，便顾不上你的家人，抢过你就跑。匆匆出城后，顾不上打听，直接带人回了营地。半月后才知道，那日你祖父当场被苻坚杀死，长安城中所有鲜卑人俱被诛杀，更不提你的家人！” 玄慕从记事起，就与玄聿同吃同住，一同随长兄百里幸习文练武，从未感到有任何不同！听了这段旧事，难以置信，“可是阿慕记得幼时生病，妈妈还急哭了呢！还有啊，比起二兄，妈妈更疼阿慕的！” 说到元夕，玄凝之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她就是这样的女子！” “爸爸为什么要护送祖父？还愿意冒险救阿慕？” “你祖父慕容暐应是我二兄，我自幼与慕容家失散，所以不姓慕容。兄弟间，只要不是做坏事，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那以后，阿慕就没有爸爸、妈妈了吗？”阿慕感到惊恐。 “怎么会？我们不能白养你一回！你妈妈会觉得吃大亏的！” 听了爸爸的话，阿慕放心许多，却感到丢失了什么似的，此后终不能再不像从前那样爱和元夕撒娇。 太元十年，秦国大饥荒，长安城内易子相食。广陵虽然富足，但元夕不敢大意，仍嘱咐曹仇雪照例广积粮食、布匹。 正月，慕容冲在阿房城称帝，与苻坚交战。 慕容冲派高盖夜袭长安，被窦冲打败，斩首八百余人，尸体被分食。高盖与太子符宏交战，兵败，被斩首三万人。慕容冲大败，逃进阿房城，苻坚恐有埋伏，不敢追击，回来后对苻晖说：“你是我有才能的儿子，与鲜卑白虏作战却屡战屡败，活着还能干什么？”一个多月后，苻晖愤恚自杀。 慕容冲与苻坚交战多次失败，曾一次被他俘虏一万多鲜卑人带回，之后苻坚下令将这些人全部活埋。 玄凝之在给元夕的信中写道：“这位弟弟实在没有军事才能，劝他不要称帝偏又听，带着一帮乌合之众，早晚要送了性命！” 元夕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按照玄凝之的吩咐，阿漆在城里四处散播传言：玄夫人当初产下双生子，因听从印手菩萨道安的赠言，唯恐幼子体弱不能活，不曾说出。今度过劫难，要去拜谢菩萨。 一时间，元夕成为热点新闻。首先围观群众对元夕隔了十年又生孩子，感到无异于铁树开花；其次一下子得了两个小郎君，简直就是奇迹！于是，广陵城那些生育艰难的，或是未有男丁的妇人闻风而动，四处打听玄夫人在哪里遇上的印手菩萨道安？是否常去哪家寺院拜菩萨？后来又推测吃了精诚堂的什么灵丹妙药？连带着精诚堂也被围观，叶先生不胜其烦。 四月末，元夕抱着刚送来不久的玄慕，百里幸抱着玄聿，四人乘坐牛车，去了东郊太元寺。 太元寺是间不大的寺庙，因太元年间建造而得名，所以到处都很新很干净，元夕很满意。 元夕来此拜谢菩萨，完全是因为这里远不及其他寺庙香火旺盛，够清静。不料，方丈觉得是个宣传佛法的好机会，请了几位贵妇和一些虔诚教徒过来，元夕免不了与每人寒暄几句。一天下来，元夕苦不堪言，后悔出了这么个主意隐藏玄慕的身份！发誓：今后再也不去太元寺！ 五月，慕容冲攻打长安。苻坚亲自督战，被乱箭射得满身是洞。因杨定被擒，苻坚十分害怕，命太子符宏守城，自己带人往五将山，向各州郡公宣布初冬时救长安。然而内外交困之下，坚守城池并不容易。过了些日子，符宏带家人、宗亲向西奔逃。慕容冲终于进入长安，放纵军队大肆抢掠，死者不可计数。 苻坚到达五将山，被姚苌派吴忠率骑兵包围，兵众四处逃散，只剩十余侍从在身边。吴忠驰马赶到，把苻坚捆起来送到新平。姚苌又派人向苻坚索要传国玉玺，苻坚怒目斥责：“小羌竟敢逼迫天子，五胡的次序，没有你羌族的名字。玉玺已送到晋朝那里，你得不到的了！”姚苌又派严纬劝说苻坚禅让帝位给他，苻坚大骂：“禅代，是圣贤的事，姚苌是叛贼，怎么能让他做这事！”苻坚自以为待姚苌有恩，甚至在淝水之战前将“龙骧将军”这个将军封号给予姚苌，越发愤恨他，于是屡次痛骂姚苌。并对张夫人说：“岂能让羌奴侮辱我的女儿！”于是，杀苻宝和苻锦。八月，姚苌命人将苻坚吊死于新平佛寺，一代英豪死在小人姚苌的手里。张夫人及苻诜亦跟着自杀。苻丕得知其死讯，便即位为帝，谥苻坚为宣昭皇帝，上庙号世祖。 元夕曾与百里幸谈及苻坚：“前面过得太顺当，就自以为是了，犯下许多愚不可及的错。” 百里幸道：“慕容垂早年抛家弃子，不顾家人死活，投奔敌国，足以见其自私卑劣，此人不当用，当杀！” 元夕道：“岂止这些？要是我的话，根本就不会把族人迁到远处去！根据我前生的经验，多疑就对了，我也不想事事多疑，太累！可是怎么办呢？人性本恶！人心狡诈！” 百里幸想了想，说道：“可见不是对别人好，别人就会领情，比如翻脸无情的姚苌。” 元夕抚掌赞道：“好！总结得好！我再加一句：不是每个人都值得去帮！比如慕容垂。” 百里幸笑道：“没错！苻坚留下他并委以重任，后来还不是围困邺城、攻打秦国！” 二娘子在一旁听得一知半解，这一切都是从前在家里不可能听见的，阿娘曾说过这是男子的事情，女子只要掌好中馈，教养好子嗣就可以了。可是，在义母家里，这也是教养子嗣的一部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