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以为自己一定会失眠,没想到一夜睡到大天亮,看着外面天光大亮,元夕坐起,惊呼,“小红,我睡过头了,完了,我睡过头了!”
柴胡走进来,局促不安道:“女郎,郎君早走了。”
“怎么没人喊我?”元夕怒道。
“是郎君不让叫的,说女郎定然会睡不好,所以昨晚的蜜茶里下了点安神的药。”
元夕闻言,觉得浑身力气被抽走了一般,心里空落落的;又往床上一倒,头却撞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元夕伸手摸去,是一布帕。
“那是郎君给女郎留下的。”
元夕又急忙坐起,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把极小巧的刀,无花纹等装饰,其身窄而薄;帕上有三字“生辰礼”。元夕笑了,送给女子定情之物,通常都是发簪,玉佩什么的。这把刀,啧啧,真是有创意!我的阿凝就是和别人不同,送个礼物都这么别致!
柴胡上前给元夕披上衣服,说道:“女郎还是把衣裳穿好,郎君可是千叮万嘱要奴婢们把女郎照料好的。”
小红端了洗漱的水进来,说道:“女郎,奴婢听说了件大事,昨夜看舞龙的人太多,这东头的李家小郎被踩死了。”
柴胡厉色道:“一大早的,就和女郎说这晦气事儿,看我不告诉吴妪,罚你的月银。”
小红吓得赶紧跪地求饶。
听说死了人,元夕确实心中一颤,仍道:“别吓着她,小红没见过世面,柴胡好好教吧。”柴胡应下。
用了朝食,吴妪进来道:“女郎,那厨娘说愿签卖身契。老奴去看了那两个小子,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倒也还算机灵,可以做点杂活,放在院中还能走动两年。”
元夕闻言,心中一颤,这个年纪才上小学二年级呢!说道:“好,吴妪做事,我哪有不放心的。不过,我想那孩子,每天过来跟我认几个字,以后也好放到柜上做个小伙计,帮着抓药。”
吴妪道:“女郎真是良善之人!只是他家那男人,不能行走,老奴不知如何安排?”
元夕想了想,道:“听说会编竹篮,我想不如编些精致的小竹篮,用来装米糕,先让荷叶看看,那些客人们是否会喜欢?”
吴妪赞道:“这倒真是个主意!”退下办事去了。
玄凝之走后,元夕百无聊赖,日日长吁短叹,尚不自知。来弟想起玄凝之的吩咐,带女郎出去走走,不能总闷在屋里;就说道:“那新来的小子,大的稳重,小的那个活泼有趣,女郎何不去瞧瞧?”
元夕一向喜欢小孩,听了便要去看。
来弟给元夕披上大氅,出门行至二进院中,遇上汪忆。汪忆上前行礼,“郎君年前定制一物,一直没做好,方才到手。”说罢,自怀中取出一革制刀鞘。
元夕一看,心下了然,便收了起来。眼光一扫,见汪忆脚上一双黑色纹锦靴,很是精致,隐约眼熟。汪忆缩了缩脚,元夕疑惑地看了看他越来越红的脸。
“哎呀!是荷叶阿姊做的!”来弟指着脚上的鞋说道。
元夕恍然大悟!
“好呀!枉我绞尽脑汁,撮合你们,原来私下你们早就暗度陈仓了啊!”元夕佯怒,心下暗喜。
汪忆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没有,不是,荷叶见我孤身一人,就做了鞋,别坏了荷叶的名声。”
“孤身一人的多了去了,怎么只给你做了?来弟,荷叶还给别的男子做了吗?”
“奴婢只见过这一双,荷叶阿姊躲在房里做的。”来弟捂嘴偷笑。
“嗯,这块布是我拿出来给阿凝做袍子的,我记得是荷叶看中,要了一小块去。”
汪忆讷讷了一会儿,扑通跪下。元夕吓了一跳,玩笑开大了!
“求女郎成全!”汪忆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
元夕没想到之前难办的事儿,峰回路转,这么快就成了!想到玄凝之也会高兴,兴奋地拍着汪忆的肩膀道:“兄台,早说呀,还费我这么大劲!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老没事儿就下跪,快起来!”
汪忆有点迷糊,虽知女郎是个爽快的,却不知会如此豪迈!
二进的院子中,两侧住着刘叔、吴妪和阿沕,新来的厨娘一家也被安排在这儿。
元夕看着逐渐被住满的房子,心想:等荷叶成了亲,也搬到这儿住,再来人就要没地方了。
两个小男孩过来行礼,穿着和部曲一样的黑色衣裳,虽有些面黄肌瘦,却眉清目秀,作大人模样行礼,十分有趣。元夕见其才洗了澡的样子,头发还湿着,便道:“跟我去后院吧,这儿风大,小心着凉。”
元夕进了屋子,就脱了大氅,倚在熏笼上,见两个小儿拘束,就叫来弟拿点心给他们吃。又问道:“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识字吗?”
大一点儿的答道:“小人叫大郎,八岁;弟弟叫二郎,七岁。都不识字。”小一点儿的看看兄长答了,就低头不语,却偷偷瞄着小几上的桔子。
元夕笑起来,真是个小小的人!见二郎盯着几上的桔子看,就叫来弟拿给他吃;故意说道:“那二郎要是有了弟弟,肯定叫三郎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的已经懂事,拉了小的,说道:“请女郎赐名。”两人一起下拜。
元夕笑了,觉得自己成了奴隶主了,说道:“人生在世,总要有一技之长才行,所以我打算你们长大后,能在精诚堂做个能抓药的的小伙计,你们俩怎么想?”
大的愣了一会儿,拉着小的再次下拜,口中说道:“小人能学门手艺,是极好的。小人年纪小,不会说话。能有这样的好事,小人全家感激女郎。”
元夕笑道:“还说不会说话呢!我看你这小孩儿故作老成,极会说话!”
小的忽然插嘴道:“小人不喜欢药,想当部曲。”
元夕没料到这么小的孩子,会有自己的想法,又担心是否心血来潮,便道:“既是如此,大郎以后就叫行志,出自《道德经》:强行者有志;意思是坚持力行的人就是有志向。希望行志做到人如其名。二郎随大郎叫行武,记住:是你自己想学武,长大当部曲的。”
行志和行武拜谢。
来弟涨红了脸,上前跪下道:“奴婢求女郎赐名。”
元夕先是诧异,随即笑起来,“今天原来是赐名日啊!”
来弟眼中含泪道:“因奴婢父母盼着能生个小郎,就给奴婢起了这名字,常被人取笑。不求能有行志、行武那样的好意思在里头,只要不叫人笑话就好。”
元夕有些愧疚,来弟不过十来岁,初见时也是想着要好好照顾她的,这些日子以来,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窗下,玄凝之为元夕特意催开白海棠正绽放最美的姿容,元夕想起黛玉的《咏白海棠》,念道:“偷得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元夕道:“梨蕊,来弟喜欢这个名字么?梨花的梨,花蕊的蕊。”
“谢女郎赐名。奴婢只怕配不上这么美的名字。奴婢长得黑,样貌不好。”
元夕诧异道:“这又是谁闲了没事儿,胡说的?你去照照镜子,不黑,这叫蜜色肌肤……”忽然一惊,差点说漏了嘴!干咳两声,又道:“明日我给你打扮一番,让那些个不长眼的好好瞧瞧!”又问行志、行武:“梨蕊样貌不好么?”
两个小的当然说梨蕊样貌好,说得梨蕊不好意思,才作罢。
次日,元夕给梨蕊找了件粉红的衣裳,又取了包银的蝴蝶钗给她戴上,簪了雅致的白海棠,化了电视剧里的梨花妆。众人发觉:梨蕊也是面若桃李的佳人。元夕偷笑,用胭脂调了粉,当然白里透红!
三日后,江北的一家客栈里,玄凝之打开一张纸条,见上面写着:女郎为厨娘之子赐名行志、行武,教二人读书习字,其乐融融。为来弟赐名梨蕊,并赐衣饰装扮,梨蕊甚喜。玄凝之微笑,自语道:“就知道会这样。也好,这样可以分心,不用太挂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