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后的这一天显得无比短暂也无比漫长。 仿佛同死神赛跑一般，凌窅娘不知道衍炜之是如何安排，但她知道他一定用尽了心思。所以才傍晚时兰嬷嬷就带来了一切已安排好的消息。 “夫人，前殿传来的消息，陛下，恐怕就要不行了。公子的意思是到时候宫里一对外公布丧事，趁着门禁一解咱们就必须要离开！” 闻言，凌窅娘心底顿了顿。明明应该高兴的，她盼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此刻的到来吗？可为什么此时的内心深处却腾起一阵阵无力感，和淡淡的难过。 那个人真的就要不行了吗？ “夫人，您可记好了？”兰嬷嬷不知凌窅娘为何突然出神，事关紧要不得不又高声提醒道。 凌窅娘微微点点头，算是回应。 兰嬷嬷这才满意地想要退下去，凌窅娘却拦下她低声道：“兰嬷嬷，今晚我想去看看他最后一眼，晨晨交给你照看下。” “夫人！”兰嬷嬷诧异又不满意地抬高了声调。她忙朝门外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这才放心，压低了声音劝道：“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万一就是今晚呢！公子花了多少的心血才安排好的，您不能任性啊！” 凌窅娘何尝不懂这道理。只是想到真的要永别时，她觉得自己欠了他一句再见。到底夫妻一场，即便自己早对太宗冷了心，可，为什么离别的钟声敲响时，自己的心却在忍不住隐隐地痛？ “嬷嬷，就一炷香，我不会久呆的。若真万一，我是说万一真的来不及，你带晨晨先走，我一定会赶到约好的地方！” 兰嬷嬷还想劝道，凌窅娘却已下定了决心：“嬷嬷，夫妻一场我不想留下一辈子遗憾。放心吧，只是看看一眼而已。再说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拿晨晨来开玩笑啊。” 兰嬷嬷无奈地只好应了下来，有了最后一句话她才稍微放点心。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凌窅娘也在等着派出去的侍卫的消息。如今虞园被围得水泄不通，她除了向皇后求旨外是没有办法迈出一步。 许久后，侍卫才回来。 “娘娘，这是皇后娘娘的令牌，臣这就带您过去。”那侍卫递过了一张令牌。 凌窅娘早穿好了夜行衣侯在门边，忙接了过来在那侍卫引领下朝前殿走去。 如今的后宫戒备十分森严，即便是那侍卫引领，中间也被查了好几次。幸好有皇后给的令牌在，才畅通无阻来到了太宗的寝殿。 那侍卫只送到门口便停了下来：“娘娘，皇后娘娘在里面等着呢，请吧。” 曾经最为辉煌的太宗寝殿此时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地萧瑟。除了层层的禁卫，连个行走的婢女太监都没看到，没有一丝的生气。 凌窅娘深深吸了口气，才推门走了进去。 皇后的确是在里面候着。 此时她正坐在太宗床头，听到推门声才转过身来。 屋内烛光很亮，亮如白日。也因此她憔悴的面容一览无遗。不过短短两日，皇后却苍老了二十岁。 原本精细保养的面容此时才真正符合她年龄的苍老，若细心观察便会发现，她的衣裳仍旧是那晚凌乱的素服。 凌窅娘心底想到了一个词：衣不解带。 果然少年夫妻的情谊抵过多少的红颜宠妃，太宗若还能再睁开眼，会不会后悔曾经对皇后的薄情？ 胡思乱想中，凌窅娘一步步走了过去。 皇后端着已喂完的药碗站了起来。一旁岑嬷嬷默声接了过去。 皇后看向凌窅娘的目光依旧不友善，甚至有一丝丝掩饰不住的怨恨。旁边有一太医一直在候着，见状忙轻轻咳了声。 皇后才将目光收了回来：“太医说，陛下可能会喜欢听你的话。既然是你自己要求过来的，那就给本宫好好说，陛下若是能醒来本宫自会重赏你！” 凌窅娘微微诧异地迅速瞟了眼那面生的太医，低头回道：“是，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冷哼了声，穿过凌窅娘走到不远处坐了下来，显然没有打算要走的意思。那太医也垂手退到了稍远处。 凌窅娘并不意外，她抬脚一步步朝太宗床边走去。 这是她与太宗彻底吵翻之后第一次见面。此时的太宗依旧昏迷中。那凌厉双眼闭上的他，像个普通的四十多岁的男人，静静地躺在那里。 凌窅娘轻轻在他身旁坐下，面上无悲无喜。 可若是太宗此时醒来，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一定能看懂凌窅娘此刻眼眸深处的泪光。 凌窅娘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地、细细地看着他。时间一点点过去，凌窅娘却像个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不远处的皇后不时望了过来，却没听见凌窅娘说一句话。她眉头皱了皱。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窅娘终于动了。 她抬起右手，轻轻地捧起了太宗无力垂放在床边的左手，而后，双手将他粗糙的左手紧紧地捧在手心。 我应该恨你的，可为什么看着原本是狮子的你如今像只病猫一样躺着，我的心还是会痛呢？ 我要走了，带着咱们的孩子晨晨一起。你知道，后宫从来不是我想要的归宿。你费尽心思将我双翼折断禁锢在这里，可我一刻不曾停止过飞翔的梦想，你知道的，你明明一直都知道的。这一刻，若你醒来，会为我们母女祝福吗？ 凌窅娘看着他，心中在做无声地最后告别。 她捧住他的手不觉间紧了紧。 炅，你是炅对不对？我忘了太多前尘之事，可我从来没忘记当初可在邙山上的那一句“炅留”。我总在想，或许我之所以会突然地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遇见你。 可我想不明白啊，为什么明明是注定的缘分，我们却要彼此伤害呢？ 凌窅娘目光越发湿润了。 如今你累了，我也累了。再追究缘分又有何益？或许从我将玉佩还与你的那一天起，我们注定就会是这样的结局。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晨晨的。也谢谢你，这些年来给予她最宽厚的这份父爱...... 凌窅娘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良久良久，她知道时间到了，晨晨还在等她。就这样吧，再见了... 她双手放下，将太宗的右手轻轻地放回了床边，起身准备要走。 可这是，那双原本无力垂着的手突然抬了起来，轻轻却执着地牵住了她想要抽回的手！ 凌窅娘诧异地回头，正见太宗眼皮动了动，然后，睁开了双眼！ 陛...陛下...... 饶是凌窅娘一向淡定，此时也不得不僵直着身子傻愣愣站在那里。 “窅娘？”太宗刚醒来，声音沙哑到几乎发不出声来：“窅娘，朕又在做梦了是不是？做梦也好，别走，让朕再看看你。别走...” 太宗虚弱地沙哑着嗓子道，抓住她的右手却用力地抓着。凌窅娘听着他那一句句别走，眼泪突然毫无征兆止不住滴落了下来。 “陛下！！”还没待她说什么，一直听着动静的皇后冲了过来。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一把将凌窅娘扯开冲到了太宗面前坐下：“陛下！陛下！您可算是醒过来了，陛下！！”皇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着道。 “皇后？”太宗神智终于清醒，他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右手，凌窅娘的手已经被皇后冲开了。 “陛下，有没有觉得好点了？太医，太医！来人，快传太医！”皇后顾不上太宗突然黯下去的神情，激动地高声朝外吩咐道。 凌窅娘见太宗已醒来，趁着皇后慌乱中想要悄然退出去，可太宗的目光自醒来就一直放在她身上，她才挪了挪脚步便听见他唤道：“窅娘，别走。” 这一次他说得无比清晰，不仅凌窅娘听到，皇后也听到了。 皇后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凌窅娘低头悄悄擦去脸上的泪痕，抬头轻道：“陛下，您刚醒来还是让太医看看。臣妾不走，臣妾只是先回虞园待陛下精神好了再过来给您请安。” “是啊陛下，您刚醒来，还有很多事等着您处理呢。”皇后好不容易才扯出一个笑容，压低声音道：“陛下您昏睡了两天，臣妾到底是一介妇人，外面的大臣们还等着您主持大局呢。” 皇后隐晦的话语成功勾起太宗的注意。他眉头皱了皱，而后嘴边泛起一丝丝无奈的苦笑。 主持大局？怕是要交代后事吧。原来他的身体已经糟糕到这般地步了。 “辛苦皇后了。”太宗看着皇后淡淡道。“来人，将太子还有朝中三品以上大臣招进宫中来，朕有要事要说。” “是陛下。”皇后悲哀但又坚定地道。 凌窅娘本想自己可以退下了，却见太宗从怀中拿下了一块玉佩朝她招了招手：“窅娘，来，到朕身边来。” 皇后脸色难看却无奈地侧身让了让。 凌窅娘缓缓上前，太宗的右手重新牵起了她的左手。 然后，一块带着他体温的玉佩放到了她手中。 这体温的温暖感觉和十多岁时雪地里他赠送她玉佩时一模一样。凌窅娘展开手心一看，果然是那块刻着炅字的玉佩。它看起来像是从未破碎过，此刻完整无暇地静静躺在她手心。 “你能来看朕，朕真的很开心。这块玉佩朕早就送给你了，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收回呢？”他看着她轻轻笑道。 凌窅娘本已擦干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握着那块玉佩看着虚弱的太宗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别哭...”他试图想擦去她的眼泪，可哪还有力气。 屋外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是太医们赶到了。 “乖别哭，你先回去，朕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太宗终于放开她的手，疲倦地道。 凌窅娘忍着泪行了礼后转身，身后传来太宗沙哑的声音：“窅娘，再见。” 凌窅娘身子一顿，却再也不敢回头看他的双眼，狼狈地握着那块玉佩匆匆逃了出去。 他说再见，是不是已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还是看懂了她此番前来的告别？ 无论如何，再见了。 再见了，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