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枕!头?! 屋中众人惊掉下巴,连逢春的木板脸也不由得一抽。 梁宜贞面色绯红,扭身挣扎。谁知他的怀抱却束更紧,还不时蹭一蹭面颊,睡得又香又沉。 没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动,偌大房间只闻得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这场面,太诡异了! “腾子!”梁宜贞挣脖子,“快弄醒他!” 腾子不语,只朝梁南渚探头,渐渐拧眉: “奇怪啊…” 梁宜贞白他一眼,有些怒: “知道这样子奇怪就快帮忙!” “小的不是这意思。”他上前审视梁南渚,却不像要叫醒他。 “宜贞小姐,”腾子道,“我们这么大声都吵不醒他,很奇怪啊。” 奇怪?! 梁宜贞呵呵: “的确够奇怪的!睡得跟死猪一样还这么大力气!” “不是啊小姐,”腾子的脸上慢慢露出惊喜的笑意,“多少年了,我是头一回见世孙睡这么香啊!” 梁宜贞面色一滞: “什么意思?” “意思是…十多年来,世孙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腾子压低声音,小心翼翼打量梁南渚。他眼中惊喜未散,鼻尖又猛一酸。 只接着道: “世孙的睡眠浅,稍有动静便会醒。这些日子越发严重。” 梁宜贞蹙眉: “他历来如此么?” 腾子一声叹息: “谁也不是生来就睡不好的。太多人要防备,太多事要考虑,世孙半刻也歇不得啊。” 连睡觉,也歇不得么? 竟这样辛苦么? 梁宜贞心尖一酸,目光转向他。 只见他额头埋在她颈窝,月光下的面容清俊而安宁,连轮廓也显得柔和。 哪里还是那个凶巴巴,满口锤子的梁南渚呢? “宜贞小姐,”腾子忽抱拳行礼,“委屈小姐,让世孙安睡一夜吧。” 让他…安睡一夜… 梁宜贞沉吟。 腾子接着道: “为了让世孙安眠,凌波少爷与薛神医都想了许多法子,也开过不少药。至多前两日见效,而后也就无果了。凌波少爷说,世孙是心病。” 所以…她是心药么? 这想法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就钻进脑子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点一下头。 腾子怔了一下,揉揉眼,一时激动: “多谢小姐。那…我明早来接世孙。” 梁宜贞点头。 腾子这才拍拍胸口安心离开。 下楼时,脚步轻快,心中似放下大石头。 不过,也有一丝奇怪。 怎么抱着宜贞小姐就能睡着?今日睡着了,那明日怎么办? 一时又觉懊恼。 ………… 烛光微闪,滴蜡重重,整个屋子温暖而静谧。 梁南渚紧抱梁宜贞,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松开。 梁宜贞吐口气,轻手轻脚扶他睡下,脱了靴,又盖上被子。 穗穗已然撑不住,倒在自己的小床呼呼大睡。 逢春正乐此不疲地剪灯花,不过她板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和当共剪西窗烛的意境。 梁宜贞轻声招呼: “逢春,你也去睡吧。” 逢春木楞转过脸: “小姐睡我的床吧。” “不用。”梁宜贞摆手,“眼下的境况,你要歇息好才能保护我们啊。况且…” 她指指梁南渚: “我得看着他。” 让他一夜安眠。 难得一次的安眠。 逢春也不劝,兀自去睡了。小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是凌波主子的安排。 月光透过纱窗,暮春的夜依然有些冷。 梁宜贞披了件衫子,在脚踏边侧身坐下,双手恰撑着床沿托腮看他。 微弱月光映上他面颊,似一方精心雕琢的美玉。 坚韧,又温柔。 温柔? 梁宜贞微愣,旋即自嘲一笑。这个词,怎么会与梁南渚沾边呢? 大概是夜深了,脑子不灵光。 不过,不论性子如何,这张脸的确是很好看的。 她不自主伸出指尖,轻轻抹过他鼻梁。 ………… 洛阳,深夜。 月色还是同样的月色,只是站在屋顶上看,更见出冷清来。 红痣男人摩挲拇指的扳指,微微仰头望月。 “大人,这两个蠢货怎样处置?”男人声音深沉,与夜色很和谐。 他压着二人跪在屋顶的瓦楞上,二人颤颤巍巍,膝盖渐渐渗出血。 “他们不是蠢,是野心太大。”红痣男人呵笑,“着急立功嘛,对不对?” 跪在瓦楞上的二人声音发抖: “属下知错。” 红痣男人半回头: “你们赶着立功,是想坐我的位置?” “属下不敢。”二人猛颤抖,瓦片滑落。 啪。 下面巷子传来回响。 “没用不敢。”红痣男人钩唇,“实力不够的人用‘不敢’来掩饰。事实上,谁不想往上爬啊?” 他咂嘴: “不过…可惜了。你们最大的蠢,不是背着我打草惊蛇,而是在我面前自曝其短。” 二人面色铁青,强忍着膝盖的痛。 红痣男人接着道: “你们自己说,你们杀个小丫头片子也杀不掉,我怎能指望你们刺杀梁世孙?而去你们打草惊蛇,我不得不改变计划,这…很麻烦啊。” 红痣男人摇头懊恼。 二人倒吸一口气,连连磕头。咚咚咚!额角已见血迹。 “大人,属下真知错了。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红痣男人摇摇头: “吵死了,打扰本官赏月的雅兴啊。” 押他们的人忙道: “大人请吩咐。” 红痣男人沉吟,把玩扳指: “今夜的月色不够红啊。” 二人一愣。 红? 月色怎么会是红的呢? 呲! 不待反应,押解之人已抹了他们的脖子。鲜血似细泉喷涌,喷满红痣男人的扳指。 他这才取下扳指,对着明月,其上还在滴血。 一滴,一滴…打在斑驳瓦片上,散开血腥气。 他眼睛眯了眯,目光透过扳指的洞: “这才是赏月嘛。梁世孙与宜贞小姐都是读书人,他们应该能明白,红色的月亮…好美啊。” ………… 近郊一声鸡鸣,晨光破晓。 梁宜贞蹙了蹙眉,才缓缓睁眼。她在床上翻了一圈,抱紧被褥。 忽而睁大眼。 不对啊! 她怎么在床上?梁南渚呢? 左看右看,竟不见他身影。昨日的一切,难道是个梦吗? “醒了啊。” 这声音…梁南渚! 只见他已穿戴齐整,发髻一丝不苟。整个人神采奕奕。 梁宜贞有些发懵: “你不是…在…我床上…” 她挠挠头。 梁南渚睨她一眼,已转身端坐案头,咬一口糕饼: “吃早饭吧。” 梁宜贞凝眉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被子,渐渐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