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南渚正要发火,蓦地一梗。 他凝上她的眼,默了半刻。 胡来…似乎也不是。 梁宜贞咧嘴一笑: “我在做功德啊,为上京做准备。” 上京… 梁南渚忽一怔。 一面传扬自己的美名,一面让川宁女孩子念她的好。的确是在做功德。 这份功德,叫民心。 即使日后飞来杀身之祸,有了这道护身符,总能多些胜算。 梁宜贞趋前几步,垫脚凑上他耳边: “大哥说过,委屈,并不能求全。” 顿了半晌,她才背身一笑,挥挥手中的书卷: “忙了一整日,回去歇下了。” 话音未落,忽觉手上一空。 梁南渚正邪笑俯视她: “没收。” 梁宜贞拧眉,满脸大写的不服: “我没犯错,凭什么…” “凭我是你哥。” 说罢,如她一般挥挥书卷,扬长而去。 ………… “哈哈哈!” 畅园。 王谢二位夫子对坐。 “哈哈哈!简直是胡来!”王夫子猛捶桌子,笑得胡须一颤一颤,“不按套路出牌,像我。” 谢夫子亦掩面大笑,又纠正: “是机智可爱,像我。” 王夫子嘿嘿两声: “像你。你说是就是。” 梁宜贞带着川宁女孩子看美男的壮举已然传开,二位夫子早笑得前仰后合。 王夫子又道: “这孩子爱搞事,老夫也爱搞事。或许还能在搞事事业上帮她一把。” 谢夫子打量他一眼,轻笑: “那我就拭目以待咯。” ………… “哈哈哈!妙句,妙句!” 月明星稀,梁南渚屋中泛着幽微灯火,不时传出他魔性的笑声。 床上被褥拱起,笑一声就颤一下。 门外的腾子探头看一眼,不知世孙抽什么风,好奇担心又不敢进去。 已过四更天。被褥中,梁南渚依旧捧着《一个女人在畅园不得不说的故事,第二卷》,笑得不亦乐乎。 看手稿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他唇角轻勾,明早去给老苏透透剧情。 ………… 川宁已入暮春时节,处处飞花。 花影中车队浩荡。 谢夫子掀开车帘看几眼: “人杰地灵,真有些不舍。” 同车的王夫子捻须笑: “我倒想快些回去。川宁的粮田对我颇有启发,回去咱们研究研究。比对着鉴鸿司的田地,或许能论增产增量的对策。” 谢夫子点头: “民以食为天,农耕自然是最要紧的。” 说罢又朝帘外探头。 “你放心。”王夫子替她掩上车帘,“那孩子知晓咱们的行程,会来的,我还带了礼物给她。你就别总掀帘子了,近郊风大,又不比年轻的时候。” 谢夫子不服一嗔,又道: “我这个正经师傅倒没备礼。三郎…不会又想抢学生吧?” 王夫子一愣。 讲道理,分明是你抢我的。 他嘿嘿两声,白须颤动: “不抢你的。我送的,是搞事的礼,你也没有啊。” 谢夫子狐疑睨他一眼,垂眸笑笑。 梁南清驾着马车狂奔,已隐约看到车队的尾巴。 “前头就是吧!”他兴奋朝前指。 “你别分神!”梁宜萱从车中窜出头,“快些快些!” 梁南清扬鞭,又撇嘴: “还不是等你磨蹭!又要挑衣裙,又要挑发簪,不知道的还以为入鉴鸿司的是大姐!” “你懂个锤子!”梁宜萱白眼,“那是谢夫子啊!” 跟她说上一句话,就够得意一辈子的谢夫子啊! 梁宜贞亦探出头,笑道: “大姐放心,赶得及。” 说罢,她一把抛出灵擒爪。 改良后的灵擒爪更长更结实,爪子攀上树干,梁宜贞嗖地飞出。 花影重重,衣袂飘扬,天外飞仙。 好美啊。 姐弟二人痴痴望着,竟忘了赶车。 “谢夫子!” 一声大嚎,只见梁宜贞蹲在树梢。 凝聚的仙气一瞬破功。 姐弟二人相视一眼,呵呵两声,兀自摇头。 马车渐渐停下,鉴鸿司众人左看右看,目光不情不愿地落在树梢上。 倒吸一口凉气。 生猛啊。 不过…交白卷、玩机关,哪一件不生猛了? 王、谢二位夫子方相互搀扶着下车,见着梁宜贞的造型也着实愣了愣。 王夫子只得耳语: “我说过,这孩子会来吧。” 谢夫子憋笑: “何止来,还讲了段一个女人在树梢上不得不说的故事。” 见着人,梁宜贞才一跃而下,身如脱兔。 她端端行万福: “谢夫子,王夫子,学生失礼了。” 谢夫子打量一番,摸摸她的头: “听闻扭伤了脚,看来已痊愈了。” 梁宜贞偏头一笑: “怕一瘸一拐谢夫子不肯要我,但宜贞是文武双全的。” 夫子们皆笑起来。 被她一逗乐,离别的氛围霎时轻松不少。 梁宜萱却轻松不起来。 她半藏在梁南清身后,不停咽口水,挪着小步子过来。 二人一同行礼,谢夫子温和笑笑点头。 这一笑,梁宜萱兴奋地就要飞起来,掐着小弟的手臂强装镇定。 梁宜贞看她一眼,自己初次与谢夫子相对,不也是这般么?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又转向谢夫子: “真是舍不得啊。与夫子不过数面之缘,倒像认识了一辈子。” 的确…认识了一辈子。 但那是史书之上的。而眼前,是活的。 活人真幸福。 “鉴鸿司事多,只得先行一步。”谢夫子道,端端一位慈爱老者,“咱们京城见,来日方长。” 说罢,她又拍王夫子一下: “你的礼呢?还不拿出来?” 王夫子这才上前,藏着掖着,满脸神秘。 “学生,”他从袖中取出两枚空钱袋,“春鸿会大考交白卷,不是你的本意吧。” 梁宜贞看向钱袋,又看看王夫子: “王夫子知道有人害我?两个钱袋是证据。” 王夫子本憋了一肚子的话,现在被梗得一句也说不出。 说好的要让她恍然大悟呢? 说好要让她惊讶万分呢? 憋死人啊! 他吹胡子,将钱袋塞她手中,无奈道: “女学生,你说得对。” 梁宜贞看着钱袋,蹙了蹙眉: “不过…” 不过? 她有疑惑! 王夫子老眼一亮,搞事之心大起。 他耸耸肩: “不过,老夫不知钱袋主人的身份。” 他遂将那日的事说了一回,又道: “你挺厉害的,自己查查咯。” “我不是问这个。”梁宜贞道,“既是钱袋,钱呢?” 啥?! 王夫子猛呛两声,白须跟着飘。 “那个…”他眼神飘忽,“再穷不能穷教育,支援大楚教习事业了。” “真的?”梁宜贞负手倾身。 王夫子老肩一缩,顿了顿,才挥挥衣袖: “走了走了。再晚到不了驿站了!” 离愁别绪的师徒送别,最终演变成落荒而逃。 ………… 近郊的小径悠长,夹道都是参天大树,郁郁葱葱。 梁宜贞掂着两个钱袋,呵笑一声: “还有同伙啊。” 眼波流转,又似在盘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