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南渚正端坐书房读书,蓦地一个寒颤。 怎么回事? 分明还在春日里啊。 他摇摇头,目光却不自主落向案头的机关甲虫。它们排排并立,虽不曾动,却莫名叫人心下发毛。 “腾子!”梁南渚唤。 腾子深吸一口气,心下打鼓。 世孙读书时从不让人打扰,这会子唤他进去,准没好事。 他恭敬道: “世孙请吩咐。” 梁南渚看他一眼,道: “府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腾子一愣: “没什么事啊。” 他又想了想,笑道: “倒有件好事,关于宜贞小姐的。” 梁南渚心下一紧,瞬间绷着脸: “细细道来。” 腾子笑得喜庆: “是川宁的女孩子们,成群结队要来探望宜贞小姐。世孙您看,宜贞小姐是真改好了,从前处处交恶,如今都成了亲近的好姊妹。世孙也该放放心,您说,是不是挺好的事?” 梁南渚心里咯噔一声: “好个锤子!” 他噌地起身: “凌波哥何在?老苏何在?” “啊?”腾子一脸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梁南渚已然举步而出: “救人啊!” ………… 晋阳侯府大门口停满了马车。女孩子们鲜衣明丽,皆是精心装扮过了,围着大门直朝里挤。 “别挤我!发髻乱了!” “排队啊,先来后到懂不懂!” “你踩着我裙子了!” …… “都给我闭嘴!” 穗穗叉腰站上门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逢春被她拉来,依旧板着一张脸,捧个空本子登记造册。 女孩子们一怔,讪讪闭嘴。 穗穗晃晃发髻上的小铃铛,方道: “你们都是来探望我家小姐的?” 女孩子们噔噔点头,只见着脑袋此起彼伏。 穗穗撅嘴懊恼: “可是你们这么多人怎么放进去?我家小姐需要静养,头晕无力、气血虚浮、百无聊赖……” “我带了千年人参给宜贞,补气神品!” 女孩子高举人参。盒子都是云锦做的,可见真是“神品”。 穗穗点头: “逢春收着,这个放进去。” 女孩子大喜过望,提着裙子如泥鳅般钻进去。 四下愣了半刻。 霎时炸开锅。 “我带了八宝簪花,宜贞戴上心情好,病也好得快!” “我带了上等阿胶,补血的!” “我带了和田玉紫豪笔,宜贞带去鉴鸿司绝对拉风!” …… 女孩子们一句接一句,穗穗听得头都大了。 小姐只让她挑喜欢的,控制一下放进来的人数。可这些东西她都喜欢啊! 怎么办呢? 真是恼人。 穗穗轻怼逢春: “不如…你替我选啊。” 逢春面无表情: “不。” 穗穗扫一眼女孩子们高举的礼物。琳琅满目,件件都舍不得啊。 她兀自嘀咕: “不如都放进来吧。反正小姐只说控制,放进来在围墙内岂不更好控制?” 这般想着,扬起一抹满足的笑。 ………… 梁宜贞躲在附近的回廊后,坐着甩甩腿,不时发出吃吃的笑。 川宁的女孩子,还真有钱啊! 她啧啧摇头,抛起一颗盐炒花生。刚要入口,忽觉头顶压来重重阴影。 梁宜贞蓦地一颤,花生米恰砸在她脑门。 嘶…好痛。 但更恐怖的是,梁南渚、鄢凌波、苏敬亭,正围了一圈俯视她。 梁宜贞的脸唰地白了,一口气直提到嗓子眼。她左右看看,转身就要逃。 忽而后颈一滞,挣扎两下,未果。 一如既往被拎回原地。 “嘿嘿。”梁宜贞干笑两声,“大哥、凌波哥、敬亭少爷,早啊。” 一晌尴尬的沉默。 梁南渚朝大门看一眼,轩眉: “不想解释解释么?” 梁宜贞眼神飘忽,不住抿嘴唇,又咽了咽喉头。 “那个…”她尬笑,“看来女孩子不止追你们,也追我哈。” “还回去。”梁南渚冷语。 “还什么?”梁宜贞傻笑,“我听不懂。” 苏敬亭蹙眉: “宜贞小姐,别以为我们看不明白。你这分明是在出卖…” 他一顿,说不下去。 “出卖色相?”梁宜贞偏头。 嗯,他们的色相。 鄢凌波沉沉叹出一口气,摇头道: “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就是了,岂不比门外的东西好?作甚撩拨女孩子们呢?” “凌波哥,犯不着跟她废话。”梁南渚垂眸睨她,“老子只给你半炷香的时间。” 梁宜贞一脸无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都这么好看,为何不让女孩子们看呢? 色相嘛。能愉悦人心就很好啊。 她摆摆手: “你们放松些,别一个个跟贞洁烈女似的。看一看能少块肉?” 三人一梗,险些吐血。 梁南渚呵笑一声,拎起她就朝大门去。 鄢凌波忙劝阻: “世孙你慢些,她脚还伤者。” “阿渚别去!”苏敬亭亦拦,“门口危险。” 危险… 梁南渚脚步一滞。 梁宜贞却已哈哈大笑: “危险?哈哈哈!你们三个大男人,竟被女孩子们吓住。三位长老,敢是头一回下山,女孩子是老虎么?” “你给老子闭嘴!” 梁南渚斥道,面色黑如锅底。 “好了好了,服了你们了。”梁宜贞撇嘴,“此刻她们的期望值太高,要打发她们,还真不是我一人可以做到的。” “那要如何?”苏敬亭问。 他就不该问! 下一刻,梁宜贞已拽着三人来到朱红大门前。 每一个都长身玉立,衣摆飘飞,细细看来,又各有各的好。 女孩子们瞬间沸腾。 三人同框,历史性的时刻啊! “世孙世孙,唯尔独尊!” “凌波凌波,荡我心波!” “敬亭敬亭,断案最行!” …… 晋阳侯府的侍卫们翻个白眼,横过长枪抵挡涌来的女孩子。又要控制又不能伤害,这么多年,还没如此艰巨的任务! 心头暗暗骂娘。 梁宜贞倒淡定,双臂一抬,四下渐渐安静。 她方道: “多谢川宁姐妹们来探望,待上京城,宜贞会想你们的。不过宜贞的脚伤已经痊愈了,怕你们担心,还特地带了三个证人来。你们有甚么想问的,都可以问。不过切莫拥挤,注意风姿哟。” 风姿! 女孩子们猛地清醒,看看那三人,立刻变作端端淑女模样。 梁宜贞一惊。 女人…善变啊。 女孩子们的问题如诸葛连弩,一直不停。都快日落西山,才勉强劝着回去。还有几个仍不肯走,只在门口呆站着望。 大门渐渐关上,梁宜贞一路憋笑,吹着口哨行在前头。 三个大男人跟在后面,显然被女孩子们的问题折磨得焦头烂额。 一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就问了不下八百遍! 大姐啊,你是听觉有问题,还是理解有问题?! “梁宜贞你站住!”梁南渚忽道,“一天不惹事,你浑身难受是吧?” 鄢凌波忙上前打圆场: “世孙算了。事情已经解决,就不要再责备宜贞了。她还小。” 还小就能胡来么? 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放心让她上京城!道理都说过了,怎么还是这副死德性! 他冷笑: “凌波哥在她这个年纪,已是大掌柜了。” 鄢凌波被堵,语塞。 梁宜贞口哨骤停,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回身道: “大哥真觉得这是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