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突然喉咙发痒,咳了两声。
容漓:“不见!”
隐殇在外为难,想说来不及了,苍溟谦已从他身边走过。
“容姑娘如此不给面子,本世子好生伤心啊。”
“滚!”
苍溟谦面上一僵,随即又如无事人一般笑开了,规劝道:“容姑娘,你好歹是个姑娘家,用词能不能稍微文雅些?”
容漓烦透了这人:“快滚!”
苍溟谦:“……”你以为加了一个字这个‘滚’就会变得很文雅吗?
苍溟谦也不知是什么毛病,大冬天的还是扇不离手——此时他就用这把从不离身的折扇敲了敲脑门,颇感头疼:“陆世子,管管你家容姑娘吧。”
商陆拉高身上的棉被,声音低沉发哑,难掩虚弱:“抱歉啊谦世子,我怕是无能为力了。”
苍溟谦啧啧两声,表示了一下‘沉痛’的心情,老老实实作揖向容漓:“容姑娘,好姑娘,您就看在我刚回京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让我见一见陆世子成不?”
容漓上下打量他一眼。
苍溟谦还是那个苍溟谦,公子温润,尔雅天成,就是一身的风尘未洗,确如他所言的,刚长途跋涉而回。
容漓总算没叫他滚了,可喜可贺。
苍溟谦自嘲道:什么时候他见个人都要如何困难了。
“我有要事同陆世子商量,容姑娘能否行个方便?”
“他病了。”这就是不能了。
苍溟谦一噎:“不会耽搁太久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来苍溟谦是真有要事。
容漓回头看了商陆一眼。
商陆亦静静地回视她,因生病而愈发苍白的脸上勉强盈着笑意,似乎在等着容漓给他做安排。那模样看起来乖得不行。
苍溟谦嘴角抽搐,他为什么要来遭这个罪。
“姑娘。”
房门被轻轻扣响,隐殇身边又多了个人。
是易然。
而这时,容漓做出了安排。
她向门外走去:“一盏茶。”
一盏茶总比现在就滚好。
苍溟谦好脾气的应下,目送容漓出了门,易然没有迟疑的跟了上去。
苍溟谦的视线落在易然身上时顿了一下,跟他面对面的隐殇似乎有看到他眸中神色变化,可一眨眼,苍溟谦已经面色如常的转过脸去,进到里屋找商陆叙话去了。
难道是他看错了?
隐殇守在房门口,目送容漓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锦和堂。
里屋,苍溟谦在床边的圆凳上落座,先是一声叹。
商陆张口就呛了风,猛咳了两声,惊动屋外的隐殇。
“世子?”
“没事。”商陆平稳了一番呼吸,“怎么一来就叹气。”
他老气横秋的规劝:“当心福气叹没了。”
苍溟谦当即给他表演了一个翻白眼:“别学长辈们说话。”
“嘿——你是不是占我便宜呢。”
商陆:“我就说了一句,没端长辈架子也没拿长辈口吻,委实冤枉。”
“别。”苍溟谦一听到冤枉俩字就想到容漓的‘滚’,满含杀气,跟悬在头顶随时会挥下的刀一样:“可别提这俩字了,我怕容姑娘拿刀砍我。”
商陆失笑:“哪有那么夸张。”他觉得他还是需要替容漓正名的:“漓儿就是脾气差了点,人还是很好很善良的。”
苍溟谦苦涩脸:“脾气就差了点?”
商陆:“要不再少一点点?”
苍溟谦:“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就是各中典型。”
商陆看着他,笑得挺温和的:“大夫说我需要多休息,正好我也累……”
苍溟谦举起双手:“我错了,你家容姑娘最美最善良最善解人意,脾气好到完胜天底下所有的姑娘,行了吧陆世子?不累了吧陆世子?”
“嗯,勉强能撑一盏茶。”
苍溟谦咬牙切齿的朝他比了比拳头:“要不是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算了,我跟你一伤病人士计较什么啊。”
苍溟谦检讨了一番自己,提起精神说出了他此行的目的:“虎牢山的火药来源查清楚了。”
“云阳火药库?”
苍溟谦大吃一惊,“你知道啊?”
“本来只是猜测,但看到你来,便有了九成把握。”
……
锦和堂外,容漓停在荷塘边,不愿再往更远的地方走了。
从易然那个位置上再偏一下头,还能看见陆世子房门口尽忠职守的隐殇,易然:“……”
“夫若在登州接了二小姐和城公子,今日刚过青州,快的话明日傍晚便能回到许州了。”
“嗯。”
大冬天的,池塘里除了一片枯枝烂叶,并没有什么好风景,甚至更显萧条枯荣。放眼看去,连天都好像灰蒙蒙的,没什么生气。
“大理寺那边什么情况?”
“碧春和墨痕被暂时收监了,陈禀异也被抓了进去。夜世子和张大人前脚刚进宫,荣王后脚也去了。”易然朝锦和堂的方向看了眼,低声道:“谦世子应该刚从虎牢山回来,还没得到消息。”
陈禀异可是荣王的一员大将,户部的局子就靠他撑着呢,现在他垮了,荣王无疑被断一臂,他自然坐不住了。
“让人盯紧大牢里的动静。拍死陈禀异之前,我要碧春墨痕都活得好好的。”
不用容漓吩咐,易然也会安排妥当的。
易然:“……主子,碧春她会不会?”
“从她决定出堂作证,面对过去开始,她的命运就不由你我掌握了。”
黑暗已入骨髓的人,想要重新回归人群,活在阳光下谈何容易,不经一番扒皮抽筋,又怎么碎骨重生。
“对了,让宝叔帮我找两个人。”
容漓勾唇笑着,乖觉狠戾。
易然没由来一抖:“……”
这是谁又要倒霉了。
……
锦和堂内。
苍溟谦:“你可知云阳太守徐少庆的母亲出身皇后母族,是明面上的太子一党。”
这也不是什么防守严密的密辛,商陆自然知道:“知道。其实不止他的母族同皇后有瓜葛,他的妻子还是平亲王妃的嫡亲妹妹。他本人又是已故徐王的亲弟弟,也就是徐林小王的亲小叔。”
苍溟谦眼带希冀:“那你知道我来找你干嘛的吧?”
商陆微笑:“不知道。”
苍溟谦:“……你滚,少给我装痴扮傻,我跟你说正经的。”
商陆无辜道:“我也没半句玩笑啊。”
“……”
商陆油盐不进,苍溟谦不得不跟他敞开天窗说明白话。
“你过虎牢山之前,徐少庆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手令,手令言明要调用火药库内近三成的火药。虎牢山爆炸案后,火药库近三成的火药亏空一夜填平,这么大的手笔,谁能轻易做到。”
“手令是谁给的,那就是谁呗。”
“三公主?你觉得可能吗?”
区区皇室公主而已,即便是帝后嫡女,三公主也不见得有这样的能耐。
“我觉不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等他们看到那则手令,他们会如何觉得。”
商陆表示他也无能为力,同时也很好奇:“倒是谦世子,今日来是为三公主求情来的?那恐怕是走错了地方。”
“陆世子,你聪明人,我不相信你看不懂如今的朝局。”苍溟谦见商陆始终不为所动,便知再劝无用,但还是忍不住道:“徐少庆身牵多处利害,又掌云阳这等京师咽喉关窍,若他身坚心定,三代子孙荣华富贵必不会少。可问题在于他不是。”
“以一个毫无轻重可言的女子换敌手一只有力臂膀,陆世子,换做是你,你会如何抉择?”
苍溟谦问得太露骨,这倒在商陆的意料之外。
他剑眉轻挑,凤眸疏懒清润,表面含笑,温雅无害:“是皇后让你来做说客的?”
“月栖宫穷追猛打,怕是皇后也始料未及。”
苍溟谦没有否认。
商陆适当的露出惊讶之色:“听闻皇上有意为太子求娶月栖宫主为太子妃。”
月栖宫一直避而不见,但也没有明确拒绝过。
三公主与太子一母同胞,照理说月栖宫若有意结亲,应该趁这个时候露几分好才是。如今反其道而行之,是月栖宫打算舍弃太子不成?
苍溟谦是替南楚出使过月栖宫的,他也摸不准月栖宫的用意。但因着这一层关系,皇后找上他当说客,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因此商陆更加肯定了。
“看来皇后娘娘意不在我。”
苍溟谦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
皇后娘娘心里或许是瞧不上月栖宫江湖草莽出身的,可月栖宫的实力摆在那里,太子只要与其联姻,储君之位再不可动摇。将来时机成熟,挥军北上,一统天下,亦是指日可待。
可现在,因为三公主设伏商陆,不小心牵累了张跃商队,南楚迟迟不给交代,月栖宫不干了,成天派人往府衙一坐,就要一个结果。甚至有密探来报,月栖宫的产业近来又往北齐迁移的迹象。
这是月栖宫给南楚的警告。
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
皇后还不想散,她要保太子的太子之位,又要保女儿的性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劝月栖宫见好就收、息事宁人。
“皇后娘娘可太看得起我了。”商陆摇摇头:“我虽客居许州多年,可也未曾一见月栖宫真容,实在说不上话。”
“世子说不上,容姑娘呢?”
“容姑娘不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