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佳自认是做了权力场的棋子,而云盏接着问:“为什么是二皇子?”
“二皇子是几个皇子中最温文尔雅、不争不抢的人,但是我是知道的,他夺嫡的事早已计划良久,民公主只是他一个契机,没有这场造势他也能考其他途径成功上位。大皇子就是被他这幅不争不抢的面具蒙骗了,表面上维持着坚定的盟友关系,二皇子和十一皇子为他出谋划策,但二皇子私下却利用清楚大皇子的每一步,而暗中撺掇七皇子争抢,等到多人斗得不可开交之时自己出场渔翁得利。
甚至•••连太上皇的死也是他计策中的一环,他睚眦必报,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的能力对他毫无威胁。如果你能带我走,成功地走掉,我可以•••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云盏好似没听到这些话,问:“那个小女孩可见到长相了?”
傅佳失望了,淡淡回答:“脸蛋圆润,玲珑可爱,其他便没什么印象了。我只机缘巧合在后宫见过一面,之后便再也没有蛛丝马迹显示出来,况且我见过这事儿皇上还不知晓。”
云盏思考了一会,“我可以带你走,之后你想去哪便去哪,我不干涉。但关于地下城的事情你要再调查一下,而且后宫那个姑娘我也要具体信息。”
“这···”不容易啊,云盏真是绝情又冷冰冰。
初步达成协商后,云盏落脚了晏城郊外的一个竹屋,派遣出去自己刺客联盟的手下继续查地下城和民公主的事情,一边还让福子在列分帮他照顾郭老,这次的毒和意外出现在虚物阁的事情只有等郭老醒了才能下判断。月一说的十几年前的虚物阁曾经中过相似的毒,这一点信息在这事之前他是不知道的,要么被封锁消息了,要么就是根本不存在的假消息。
要如何判断呢?
云盏脑海里突然想到一人,他是一个世外高人,一直不闻世事,却是世上难得的圣手医者。他跟九王有过交集,但后来父亲去世后他也不知所踪。云盏一直暗自想查当年九王的事,所以有让暗探默默留意他的隐居之地,最近有消息称北晏最东的一个渔村有一名大夫,莫名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医术十分高明。
留在云盏为数不多和九王相处的记忆中,这位神秘的医者占据很重要的部分。九王每次都爱提前备好鱼鲜美食恭候他,说这位圣者是个大胖猫,平生就爱吃鱼,所以投其所好为他准备吃食。爱鱼鲜,所以隐居渔村倒真有点像他的行为,所以静心等候消息的云盏准备借道去碰一碰这位老者。
傅佳这几年在后宫暗自联系了阉人做眼线,无声揣测皇上的真实想法为自己保命,因此得云盏的拜托后,她便问阉人宫中是否有不认识的皇子和公主存在,可是那人回答到没有。
“线索断了,这该怎么办?”难道自己晃眼看错了?
近来政局稳定、内患减少,傅佳正事不多,本来还难得清闲,谁知阉人眼线祥公公给她提了个醒儿。
祥公公用宽袖包住傅佳的银两,尖嗓压低说:“最近皇上倒没怎么提到民公主,但是有点过于不提了,要么贵人是遇冷遇了,要么就是有大事在打算着,我没法确定准确的意图,一切就交给民公主自寻定夺了。”
傅佳又惊又险,忙再加银两,“谢谢公公今日的善意,改日我再重重答谢。”
回府的路上,傅佳坐在马车上惶惶不安。皇上一定在打自己什么主意了,他总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然后十分冷静地递给别人一把刀,看着对方在他面前苦苦求饶却一声不吭,直到对方痛苦挣扎、惋惜死掉。难道现在,自己也变成那案板上的鱼,被默默安排命运了吗?难道自己也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吗?
傅佳急冲冲地离开,心念必须加快离开的脚步了,云盏,现在只有云盏了。
宁静的竹林将竹屋盖得严严实实,要左右穿过许多小路才能走尽这片一望过去全是相同颜色相同形状的林子。这片竹林简直是天然的幻术,需要宁心神才可以走出来。而云盏的竹屋不起眼地静坐在里面,内部简单,只有小小的两间屋子,是一进门就能看见全部的懒惰装饰。
傅佳赶到,环视一圈,云盏人不在这里。
桌面预留字条:外出三日,必归。最初看到空空的房间时,傅佳还以为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但幸好还有希望。
云盏是她离开的希望。
她不由地开始忐忑,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如此的薄淡。如果今日他确实是不告而别了,那便是如茫茫大海中的一粒沙,消失得无声无息,自己怎么也找不到。云盏自有他的自由,到头来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美梦而已,醒来发现全是幻觉,手里什么都没握住。傅佳抬起头看天,哪怕初升的朝阳也写满了伤感,让她悲伤。
云盏走的次日,傅佳在想念他。但此时一条消息居然跨越千里传到了晏城,据说最北边有个民风淳朴、信奉天时地利的小村子,村民自打当年民公主出世起便十分崇拜她,爱朝她跪拜。因自身独特的地理位置常年冬日严寒、结冰,在消遣娱乐时发明了在冰上刻物的游戏,而他们最爱刻的就是民公主的冰塑。
没见过真面目,只听闻她的美丽传言,于是便自作主张往仙女的方向雕刻。渐渐,每至冬日便雕,人人练习,时至今日已经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一个民公主的雕像了。
故事到这里平平,直到去年一件事为它画龙点睛。
谁能想到,阴寒、少阳光的小村突然之间变得日日有阳光起来,罕见的阳光便把他们的游戏成果——一个个屋舍前的民公主雕像融化了。气候变暖,冬日也可以耕种,庄稼长势良好,对农家来说也是好事,于是他们想要感谢上苍的恩赐。他们感谢的方式就是雕刻,可是拿起刻刀时却发现周围已经没冰了。头脑灵活的村民便第一次用土开始捏雕像,从太阳、农神、神鸟等开始,最后玩开了捡起了老活计,开始捏民公主。
这一捏就坏了,每个捏好的泥人一到最后的完成步骤便破碎,试验无数次,还是如此。于是他们明白了,上苍不让他们雕刻民公主。
不止泥土,还有冰塑,所以才赐予这个小地方不凡的阳光,为的就是不让民公主的雕像存在,虽然间接缓解了他们的严寒、刺骨,但上苍的本意不在此。
这可不得了!连天都在维护民公主,至此,村民们开始对民公主表示最崇高的敬意,一遇难事、急事便朝晏城方向跪拜,祈求她能赐予自己好运、驱走霉神。
就这个故事从偏远的山村传到北晏的主城晏城,全程花了半年时间。在这个炎炎夏日,像往平静的湖面丢了一颗石子一般,激起了不少的涟漪和波澜,北晏的百姓也开始闲言碎语、念念不已。
“放屁!”
仆人传回这个新闻的时候,傅佳正在吃葡萄,一口便啐了出来,连带嫩绿色的果皮“啪”一下死死地黏在地上。
这消息肯定是假的,傅佳比谁都知道自己的普通、平凡,自认除了脸蛋天生,几乎所有的都是后天竭尽全力获得的。天意?这玩意儿可从没有站在过她这边。一听这个消息,她就知道背后又有人在推泼助澜,借舆论打算计了。就如当初的她,小小年纪便被推为民公主的造势一模一样。
她猜测,今日也与几年前一样,那人是当今的圣上,当年的二皇子。
傅佳在家坐立不安、心急如焚,却无法阻止外界疯狂的言论。
现在民间百姓都在议论这事,连说书的都摒弃了原书开始讲述她的故事,事情也越来越偏离轨道,被编纂得荒诞离谱。什么她是上天赐予的佳宝,命中注定不管这辈子降世在何种不良背景下,都改变不了的幸运、受到天神优待的人生。无论她如何,都会一飞成龙成凤。
傅佳的焦虑、惊心动魄,已经行走在路上的云盏并不知晓。
他千里迢迢向东来到了暗探说的这片海域,站立高处眺望。这一片海域边上零零散散的村落遍布不少,运气不好的话要多费些脚力。无从下手,他便随意点兵点将随便挑选了一个村子上门。他的由头便是自己一介普通武生,被仇人追杀逃命于此人生地不熟,想向淳朴单纯的渔民们打听打听好的治腿伤的大夫,让他们救自己一命。
“啊,小伙子太惨了,跟我来!”
听到演技优秀的云盏的瞎话,单纯的村民便带他去找大夫。可前前后后见了不少大夫,却都不是云盏要找的人,最后他只好随意糊弄过去,重新换个新的村子故技重施,希望早日成功找到圣手医者的住址。
他的伤在脚上,断定不大严重的村民们都会让他就近治疗,让他不再奔波、拖坏伤势,所以也就不是非神医不可。圣手医者在他们看来便是神医,可治世上任何一种病。所以还是云盏没有考虑清楚,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找人到了第二日傍晚,云盏已经有点心灰意冷了,却在一个最不抱希望的村子收获了最意外的消息。
“这儿?”
这个村子离岸边最远,拥有附近最繁华的集市,在云盏看来接近世俗,最不适合隐居。他本意去人多的地方打听消息,结果还真让他打听到一个大夫,年龄和脾性与圣手都相似。
他询问的是一家肉铺的屠夫,这人跟他极力夸赞一位老夫子,说:“你不知道这位大夫那真是华佗在世,他居然能把害隐疾十年的老婆子治好了,这可比晏城里最厉害的大夫还厉害呢。而且人善心好,我说给他就诊费和答谢礼物还不要,我一直坚持才好不容易把钱财换成了每日一两猪肉,你说他好不好?”
云盏附和点头,没说话。这位大夫倒是十分精通世俗之道,他会是圣手医者吗?可是不是说是一只大肥猫吗?怎么不吃鱼吃猪肉了?
秉着好奇和试一试的心态,傍晚云盏和这位屠夫一起上门去送肉。路上,屠夫高声谈论,时常发出爽朗的笑声,让云盏都不自觉把他当成了朋友,这对于一直利益为上、天帝失情的云盏来说,是为数不多如普通青年的珍贵时光,然后路上的光阴就这样愉悦地浪费了。
他和屠夫迈进院子里的时候,双方还在谈笑风生。
老夫子先于看到云盏,眼里便是这样一幅画面,只见一位长相不凡、昂首挺胸、自信迈步的年轻至高武者向他走来,高贵的气质超越他以往脑海中固存印象中的所有人,似笑非笑,时而有距离,时而又亲切不已,让人心里忽上忽下。
云盏也看见老夫子了,但是他没说话。屠夫先开口:“老夫子,今天又给您送肉来了。你让我每次晚上来,把卖不掉的肉给你,我怎么能这样对救妻之人呢!所以啊,我每次出摊前就把最好最佳的肉留了下来,用荷叶包裹井水浸泡防坏,然后一收摊便立马给你送来,害怕耽误了。毕竟您的大恩大德我要是怠慢,海神都会惩罚我的。”说完便笑出洪亮的声音。
对比起来,老夫子笑起来就很安静,只是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他说:“哎呀,老兄弟,难为你一直挂念馋嘴的老头子我了。”边说边自己把肉接过,提进厨房交给了一位年纪不大的仆人。
回过身来后,他直接看向云盏,嘴里问屠夫:“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