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还是月一扶着商蕊,少年带路,逸城打头,终于经过弯弯绕绕,好不容易到达了城主府。少年带他们走的是一条隐秘的路线,途中没有再见到那些黑纱不说话、会消失的人,走了很久直到走到一个破损尤为明显的房子面前,这儿占地很广。
月一仰头看天,感觉这城主府上面的天都要黑一点,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离她最近的商蕊却笑了,“只听声音有点像马。”
?月一狠狠瞪了她一眼,意识到她看不见,于是紧紧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朝她耳边说了句“讨厌”。
少年送到了就准备急忙忙要走,看到之前月一仰头看天,还是好心地凑到她面前说:“天上那些有毒的,时不时就要掉下来,你小心一点。”
逸城也心惊一下,看天。
月一点头感谢少年,“我们之后可能会去找你,在家等我们。”
他鬼鬼祟祟点头答应,然后瞬间就从小巷子里溜不见了。看他那胆小的样子,月一忍不住想象他独自一人在家也会躲在桌子下面不出来的画面,小模样真是可怜又好笑。
在城主府门口,他们还没推门而入,居然碰见了欣儿和谿边,这两人在地下城里乱晃居然都能晃到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月一内心只能感叹天赋异禀、天选之人!
欣儿第一个发现他们,开心地喊人,“逸城、月一、商蕊,终于找到你们了,这地下城太诡异了,我好害怕。”
商蕊忍不住歪头,她只从欣儿的语气中只听出来满满的兴奋,一点害怕和委屈都没有,这也是一种无知者无畏吧。但月一和他们汇合后也欣喜不已,“你们居然这么快就从阳山上下来了?找到雪莲了吗?”
谿边好不容易在两个女生中插话成功,“别提了,影儿都没瞧见一个,倒是碰见一只有意思的小雪狐,特别可爱。”
欣儿附和,“我说的可爱,你抄我的词儿!”
谿边不跟他计较,“特别••••好玩儿!”
欣儿和月一都露出鄙夷的眼神儿,但是眼睛也忍不住弯起来,好久不见这两个傻宝,一路上真是少了许多欢乐。自己身边的人都长大了、成熟了许多,也就不好玩了,月一默默打量了一下商蕊和逸城,无言无奈。
两队合为一行,一起进军城主府。谿边第一个迫不及待,上前推开石门往里走,想看看到底城主府里有什么妖魔鬼怪。只能说真是“狗仗人势”,有了月一他们在身边,谿边感觉自己做什么都信心百倍。
可是打开门一看,院子里面什么也没有,只余一张石桌空落落的,周围连一个凳子都没有。他们小心翼翼上庭廊,沿着小路边走边观察。
从周围的一切倒是可以想象出府邸以前宾客盈门、迎来送往的样子,府院很大,房间都是大开大合、方方正正的布局。走廊随处可见石刻和玉石摆设残件,看得出城主是个风雅、学识渊博的人,而且生活富足、乐于享受。
中间有一件屋子,月一推测城主的书房用地,便走进去看了看。先是看了剩余的物件都有些什么,然后又去推了推博古架,没发现异常。整个屋子简单明了,所看即是它的全部。书房应该会是藏着密卷等重要物品的房间,如此正常倒显得不正常了。
月一再仔细翻阅陈旧的书籍,倒是从中翻出一些城主的旧笔墨,其中一些诗作表达了他对百姓的关切和对未来发展的美好憧憬,而笔法流畅、潇洒也可以看出这位城主的胸襟宽广豁达。总的观察看来,这应该是一位不错的城主,只是他后来去了哪?真的抛城而逃了?
月一的感受是:不可能,他应该有理由的。
这样喜爱自己城民的城主应该宁愿与城同灭也不自己独逃的,所以他一定有在最后时间做某些挽救措施。
月一边走边思考,此时另一边巡视完全部房间角落的逸城急忙赶过来,“这里有刺客联盟留下的记号。”
月一细看,果真是!幸亏逸城细心,而且这还不是简单的信号,是联盟里胜留给云盏的信息。月一在内心翻译着,上面说:祭坛有异,速来。不需要说什么,二人转头汇合其余三人,准头向祭祀坛那边走去。
另一边,云盏在石桥处与月一分别后,手握血玉朝前走去,也不知不觉来到了祭祀坛所在地。这是地下城最北面的一个凹处,周围涌着淡淡的黑气。细一看,凹处在吸收整个地下城的黑气。
天空中最浓郁的黑向下压叠,像龙卷风式的往凹处倾倒。
云盏先是没有靠近祭坛,即警惕黑气,也害怕埋伏。祭坛这个凹地周围方圆百里的地方空无一物,人行走地面特别容易被发现,他先于最远处的高处建筑物上观察一番,再决定摸过去。
祭坛就在凹地的正中央,是一块白玉石垒砌成的长方体,中间有个洞。他之后走近才发现,远处以为的洞其实是一口井,但这时他不知道。比洞口显眼的是诺大的祭祀坛周围绕了一圈的黑旗子,它们随风抖擞,和下方的白玉石边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
看了一会都没有动静,云盏终于靠近了。洞虽然是井,但里面没有井水,像一个黑色巨口。向下望的时候像是深渊在注视你,忍不住打颤。里面其实跟石桥下的河水一般,不动不流,黑不隆冬。
可是突然黑色的屏幕突然闪过一丝红色,仿佛有东西藏着。必须下去,万一那个女人就在下面。
云盏动身准备下井,他垂直身体直接坠入深渊,本以为是空气,结果水却漫进鼻腔。他条件反射立刻堵住口鼻,潜了下去。
此时耳边既有空气“呼呼”的声音,也有水“咕咚咕咚”的声音,潜了没一会,脚尖才终于触碰到一个平底。
无头苍蝇般到处走了一会,他浸泡在水中,感受着水流。周围的水准确来说是在畏惧某物,它们彼此在向反方向逃跑,从而造成了云盏身体感受到的流动。
云盏走了小一会,来到一处奇特水幕面前,他手试探着伸过去居然能在水幕前感觉到风,此时已经憋气了很久,他迫不及待要穿过去,于是猛地吸了一口空气。
终于活过来了。
没精力关注环境,云盏湿漉漉地躺在地上,胸腔猛烈起伏,脑袋有缺氧的短暂空白,刚恢复过来就有一个声音传来。
“我等你许久了,你终于来了。”
云盏翻身坐起,却看不见周围有任何活物。
“什么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来,来。”
这个声音很尖锐,听起来“它”很激动,云盏仔细分辨,这有点像是女人的声音。她呼唤他过去,为了看她是不是那个女人,现在即使前方是火坑他也要往下跳了。
狭长的通道,伸手不见五指,身体各处都能感觉到风。
最后走到一扇门面前,他本打算推开,结果石头做的门纹丝不动,即使内力也不起了任何作用。云盏在门的四周摸索,直到半天才在门的右侧摸到一个圆形的石刻盘。
按一下,机关···就真的打开了。
半明半暗的天光打下来,下面是一个设施简陋的墓穴,中间唯一口巨大的石棺,周围空空如也。
声音是从石棺里出来的?
云盏先出声对四周说:“你要我来,我便来了,但你也应该现身才对?”
本是保险起见的多此一举,没曾想说话人真的不在石棺内,她凭空出现,半立空中,身上绑着铁锁。
这是一个女人,她身上穿的红衣几乎脏成黑色了,上面的金色暗纹也掉色成灰白。头发披散挡住低下的头颅,唯有头上戴的冠摇摇晃晃,差几下便要落下来。
这红色的服饰好眼熟····居然是凤冠霞帔!难道她就是养父的心爱之人,成亲次日消失的女人。
云盏从没见过她,也自然不会把她当作养母。他稍稍平复一下完成父亲遗愿的心情,以做确认地问:“你可识得璃南九王?”
“哈哈哈哈哈。”她又是这样笑,许久不停,“怎么不认识,他可是我的相公。”
云盏内心了然,看着她挣脱不出的铁锁,问:“怎么解开困住你的锁?”
她猛地抬起头,露出全脸,“你过来。”
这是一张瘦骨嶙峋又惨白的脸,妆容破败地浮在表面,口脂却色彩鲜艳,像血一般红。
她让云盏过去,云盏照做,但还是微微留了个安全距离。
她说:“让我看看你的脸。”
云盏就抬起头,直视她惨不忍睹的面庞。
“你是他的谁?他自己在哪?”
云盏不掩饰,直白地说:“我是他的养子,他几年前已经去世了。”
听到九王去世的消息,她手脚齐用,链子与石壁磨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这不可能,他不可能死的···你骗我,他就不是不想来才。”
云盏虽没目睹九王临死之容,但震惊举国上下的九王葬礼却是整个大陆都知道的,皇帝钟爱自己这个叔叔,以国丧资格举办,全国百姓自发服丧百日,怎么可能不是死了?
他试图理解相爱之人天隔一方的情感,笨拙地安慰着,“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节哀顺变吧。”
“哈哈哈哈哈,真是个大笑话,他都不是人,怎么可能会死?你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哈哈哈哈哈。”
什么!
云盏不由得退后几步,不知是害怕了这话,还是说这话的女人,“他怎么不是人?他是实实在在的人。”
是他精神上伟岸、严厉的父亲,又怕又爱,让他习武、独立,逐渐成为如今的自己。
“真是笑话,你们都被骗了。新婚之夜我便吸光了他全部元气,他早就是鬼身不死不灭了。只要我一天活着,他就不会死,我现在还没死透,他怎么可能先死!”
“你是谁!”
吸元气?云盏不知道这疯女人在说些什么,难道这是一个阴谋和陷阱,九王有其他的目的?云盏实在不愿这样想,但是眼眶却不自觉盈了泪。
“哈哈哈哈!”见云盏这个模样,女人再次疯狂起来,“你居然还··哭了?难道你还把他当父亲看,你真是可笑。今日不是他来而是你来,不就说明了一切吗?他要让你死在这里!他根本不爱你,就像他也不爱我一样!”
说完这就话她就直立飞了下来,锁链轻轻一挣脱如刀切豆腐就断了。
锁链锁不住她?那她刚刚···是假装的?
云盏对这一巨变,没想明白便条件反射地拿出剑来对立。
女人的武器是手部的利爪,云盏已经不小心挨了一爪了,轻轻一挠的感觉便是身体伤口处剧烈萎缩、疼痛,和很酸的毒气入体的感觉。
“啊,难受。”
云盏应付得艰难,女人不解气,边打边说:“你就是一个牺牲品,只要我吸光你的精气,就有力气出了这困我十年的牢笼。哈哈哈哈哈,九王也会因我功力回增而重新恢复魂力,他的算盘真是打得精,但幸好我也不吃亏!”
九王?父亲!
云盏一边打,一边又忍不住沉浸在苦涩中,这是他视若父亲和师傅的人吗?自己存在就是为了牺牲?为了他的自私自利?
“哈哈哈哈。”云盏也笑了,但脸上两行热泪更是猖狂地流了下来。
女人一瞬间错愕,但又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也开始大笑起来。两人都在笑,但手上的力气却越用越大,不知道在发泄什么,不知道对面站着的是谁。
云盏在恨,都放弃吧!管他什么养育之恩,还是临行之愿,今日不是这个女人死就是自己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要为了自己的命搏一搏!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