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却看得更大,白堤只像一缕线样横界在湖中央。屋后是一个姓陈名不凡的“千古佳城”,后来又盖上许多洋式的房子,佳城便看不见了,却从周围的墙上,悬挂出许多花藤,冬天也显得像乱丝一样的无次序。左首通到另外几个深幽的山坳,那里错错杂杂的在竹林中安置着几所不大的房子。右边,便是上山去的石板大路,路旁遍植着松柏,路的那边,是一所为松柏遮掩不住的粉着淡湖色的房子。界于屋与路之间,是一条已经完全干涸了的小溪。这里同样排着杭州乡下式的瓦屋三家,她的家便是最右临溪,临着大路的一家,既静,且美,又宜于游玩,又宜于生活的一个处所。
三
刚住下来,依然还是不安,仅仅从一种颇不熟习的口语中,都可以使她忽略去一切美处。然而时间一拖下来,也就惯了。开始是囝囝的笑,抹去她所有对人的防御的心;这笑是如此天真,坦白,亲爱,好像从前家中那黑猫的亲昵的叫声了。她时时来找囝囝,囝囝又欢喜她。因为常同囝囝玩,囝囝的娘,她大嫂也就常来同她闲谈了。大嫂是一个已过三十的中年妇人,看阿毛自然是把来当小孩看,无所用其心计和嫉妒,所以阿毛也感到她的可亲近。
第二便是颇能爱怜她的夫婿了。这男子比她大八岁,已长成一个很坚实的,二十四岁,微带红黑的少年,穿一件灰条纹布的棉袍,戴一顶半新的鸟打帽,出去时又加一条黑绿的围巾,是带点城市气的乡下人。冬天没有什么事,又为了新婚,准许在家稍微滞留一下,有时就整天留在家里劈粗的树干。所以阿毛梳头发的当儿,他可以去替她擦一点油;在阿毛做鞋子的时候,他又去替她理线。只要阿毛单独留在自己的小屋子时,他总得溜进去试用他许多爱抚。起始阿毛很怕他,不久就很柔顺的承受了,且不觉的也会很动心,很兴奋,有时竟很爱慕起这男人了。他替她买了一些贱价的香粉香膏之类的东西,于是她在一种报答盛情的谦虚中,珍惜起她一双又红又壮的手来,发髻也变成一个圆形辫式的饼。
阿婆看见她很年轻,只令她做点零碎小事,烧火,扫地,洗衣裳……自然比起在家中又要锄地,又要捡柴,又要替父亲担粪等等吃力的事,轻松得多了。所以每天她总有空闲时候去同侄女们玩,大侄女在邻近的一个平民学校读书,已是三年级的一个十岁的伶俐女孩。第二,是不很能给她欢喜的一个顽皮孩子,小的,便是囝囝,囝囝只两岁,时时喜欢有人抱,一看见阿毛,便拍着手,学她娘一样的叫着阿毛的名字:“阿毛……阿毛……”
邻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