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死!
除非亲眼见到他的尸体,她绝不会相信薛诗延就这么死在了一片废墟里!
扇开鼻前浓重的烟尘,薛然跨步走进他的房间,
有飞溅的碎石划破脸颊,轻微的刺痛,倒是能让她在此时此刻保持清醒,
可惜依旧没看见对方的身影,薛然有些失望地转身,行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
她抬手将桌上的笔记本拾起来,禁不住翻开看了看,
到现在薛诗延还是没告诉她密文的解译方法,她却忍不住,想将这本写满密文的笔记据为己有,
好像是……对那个人唯一的纪念了,
不是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的薛诗延,只是她记忆里那个,曾给过她父亲一般温情和关怀的人。
她将笔记本攥在手里,在房屋倒塌的前一秒跃出门槛。
……
还是不死心,仿佛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可他究竟在哪儿?
薛然不由咬紧牙,忽然感到有种几乎疯狂的偏执,像熊熊燃烧的烈火,将她焚烧殆尽,
或许当真会将自己烧死在这里……
天花板脱落的墙皮猛然砸下来,薛然连忙闪身躲开,仓皇撞开了一旁的房门,
她脚踢上一块凸起的地板,失去重心的身体一下跌进去,扶墙站稳才发觉这是她的房间,
房间大半的墙都被炸空了,窗户玻璃碎了一地,举目望去一片狼藉,
薛然揉了揉被撞痛的关节,抬眸看见沙发上的人,浑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下,
……是薛诗延。
她缓慢地走过去,才将对方完全看清,
见他一身优雅的西装,两腿交叠着,倚靠在被炸毁半边的沙发上,淡漠的眼睛透着一股倦意,
男人一条胳膊断了,只剩肩膀下血肉模糊的一截上臂,衣服,头发上沾满血迹,浓艳的鲜血染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你!你!”
看着眼前一幕,薛然呼吸一滞,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气管,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对方却好似感知不到痛苦般脸色如常,甚至冲来者轻轻一笑,笑容透着狰狞而扭曲的美感,
“抱歉,没力气站起来了。”
他看着面前的薛然,声音温柔而平静,
“能过来一点吗,我有些看不清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感到心头什么东西被打碎了,薛然心口一阵钝痛,锐利的眼睛看着他,声音有些变调,
“你有无数种方式逃跑,为什么不跑?”
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跑呢?
跑了至少还能捡回来一条命!
为什么要寻死?!
他分明什么都猜到了吧?那些证据根本是故意留给她的?
为什么?!
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不想看到这个人死,不想看到他这副样子死在她面前!
“有什么意义呢?”
男人看着她有些猩红的眼睛,温和的声音说:
“这不是你那时候问我的么?”
“……什么?”
“我找不到我的意义了,”他淡淡地道:
“当初的我只剩下仇恨,可现如今我连仇恨都没有了。”
无尽的恨意曾填满他的骨血,摧毁他,也支撑着他,随着时间逐渐淡去,他感到自己越来越空,变成一具空洞的躯壳,一具尸体。
“我设想过无数死亡的方式,选择了最能够接受的一种,……死在你的手里。”
男人扬起唇角,发自内心的笑,有种惊心动魄的壮美,
“这不也是你所希望的吗?”
他说着侧目看向放在桌上的手枪,语气淡然到像在说一句稀松平常的话,
“给我个痛快吧。”
他闭上眼,十分享受似的靠在沙发上,
断口的血不断在往外流,沙发被染红了一大片,血水淌下来,顺着地板裂缝漫延开,像是扭曲的红色小蛇,
伤势太重,就算不用枪,他也会因为失血过多缓慢地死亡。
“可我不是来杀你的,”薛然却打破了他美好的幻想,
“我是来抓你回警局的。”
“你想拖着我跟你一块儿下地狱,我却不想跟你一起沉沦,你的人生没有意义了,我还有,还有人,在等着我回去。”
听着她的声音,男人睁开眼,轻轻笑了下,
“真是可惜,虽然早猜到你会如此。”
说着抬起另一搁在枕垫后的手臂,
看着对方手里握着的枪,薛然瞳孔一震,感到浑身血液瞬间凉了,下意识想后退,
她甚至没有思考的余地,眼看着薛诗延将枪口对准心脏的位置,利落地扣动扳机,
砰——
薛然猛地闭上眼,听见血液飞溅的声音,身子摇晃了下,腿软得险些站不住,
他就这么……死了?
以这样的方式……自杀?
……
她不敢抬头,不敢去看他的尸体,
静默着,突然听见背后的脚步声。
薛然神色恍惚地转过身,正对上安妤的枪口,
看着女人撤开视线,目光落在她身后,漠然地从她身边走过,
“你完成了我最想做,却永远也做不到的事,”
她唇角轻扬,美艳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就是杀了他。”
安妤快意地笑着,笑得越来越扭曲,
最初进入集团,她不是风光无限的安老板,而是作为试验品的身份,
知道被当做试验对象最后是什么下场,她想尽一切办法勾起薛诗延的注意,才终于摆脱那个充斥着氯化物气味的实验室,留在他身边。
绝不当个任人摆布的漂亮玩偶,她要做提线木偶背后的操控者,
这些年她依附着薛诗延,一边辅佐他,一边将唾手可得的资源为自己所用,沉浸在掠夺与征服的快感之中,
要做到跟他一样,甚至比他更强!然后狠狠将对方踩在脚下!
她的确做到了,可到最后一步,却下不了手,
反应过来已经弥足深陷,来不及了……
“我应该恨你,恨不得你被千刀万剐。”
女人将瓶子里的液体洒在地上,踩着一地血迹走过去,脸上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淡漠,
她坐在男人身边,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头枕在他冰冷的尸体上,缓缓闭上眼,
像枕着爱人的肩膀,沉沉睡去……
火势蔓延过来,很快将两人环绕,远远看着,仿若一对悲壮的情人,依偎着葬于烈火之中。
……
砰——
一声可怖的巨响,楼房开始剧烈摇晃,很快要倒塌了,
没时间再想别的,火越烧越烈,薛然后退着转过头,拼命往外跑。
……
她筋疲力竭地跑出建筑楼,听着耳边狂风呼啸的声音,忽然感到脸颊一点冰凉,
下雨了……
她仰起头,感受着愈渐密集的雨滴落在身上,恍惚地想:
是真的结束了,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