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大胖身影随着锣响声自院角树后慢慢转出。
“嘻嘻,师弟,今天做的晚课可好玩?”
“做晚课好,我最爱做晚课了。做晚课有好吃的呵。”
“今天的菩萨可是爱听念经?吃起来可香?”
这是三个面相看起来极为年轻的和尚,双手捧着如怀胎十月的溜圆肚子,迈着方步,晃着身体,走向高大和尚。
脸上带着滑稽的笑容。
高大和尚警惕地退后一步,轻轻一敲小锣,道:“三位师兄,我是道明。”
“嘻嘻,我知道你是道明。我以前见过你。”
“我认得你这个和尚。但你不是道明。你骗不过我。”
“道明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你可以随便死死活活吗?”
三个胖大和尚嘻嘻笑着,向着道明步步逼近。
道明急敲两下小锣,喝道:“师兄,醒醒,我是道明。”
三个胖大和尚呆了一呆,收敛嘻笑,表情变得冷硬严肃,同时向道明合什施礼。
“南无阿弥陀佛,道明师弟辛苦了。”
道明一手紧握着小锣,一手竖于胸前,微微鞠躬道:“三位师兄辛苦了。”
三个胖大和尚也不多说,转身走进大殿,盘膝坐到弥勒佛像前,开始低声念经。
道明慢慢把殿门合拢关严,退后几步,回到院中,慢慢地长长地无声地吐了口气,旋即直起身子,左右看了看,快步走向后进院的主持室,到门前低声道:“主持,三位师兄已经开始做晚课了。”
那个尖厉的声音自室内响起,“你看好他们,若是耐不住了,便依老法子处理,我会尽快回来。”
道明对着门深深鞠了一躬。
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在主持室内响起,不是往门口走,而是往后墙方向走。
我飘到房顶,就见一道灰色的影穿窗而出,跃过后墙,沿山路疾行,速度之快,与奔力蹬骑自行车差相仿佛,而且落脚轻盈,不溅灰尘,一点一跃,便是近五米的距离。
这是陆地飞腾术。
不是法术,而是正经的轻身疾跑功夫。
旧时赶路救急的大本事。
要练这门功夫,首要的就是能吃苦。
呼吸吐纳,筋骨调节,这些法门都还在其次。
练此功者,需要自幼年练起,最佳年纪在五岁,不能晚于十岁,每日在奔跑中练习呼吸吐纳,调整筋骨。初时空腿奔跑,每日十里。待到一呼一吸可奔跑三十米,便在腿上加沙袋,从一袋加到九袋,然后换铅块,待双腿负重百斤,仍能一呼一吸奔跑三十米,这门功夫才算小成,这时解下铅块奔跑,快如奔跑,耐力持久,可以持续奔行一天一夜而速度不减。
妙姐跟我讲过这门本事的要诀,不过没细教,也没要求我练。
她说时代不同了,现在代步的工具众多,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门实用价值已经不太大的苦功夫上。
做为替代,我学了开车撬锁,随时随地可以取得代步工具。
眼下,要不是处在阴神状态,我还真追不上这灰影。
可现在,我很轻松就能跟在他身后。
为了防止对方有窥见阴神的能耐,我没太靠近,只远远跟着。
灰影一路疾行,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不多时便来到一处悬崖边。
崖下台地上座落着一间破庙,断壁残垣,草树茂盛,只有大门和门后的三间小房还算完好。
台地前方不过数米,就是滔滔大江。
落石峰,九里庙!
尤二一伙裁人折割的所在。
自打尤二一伙被抓,地仙会被灭,纯阳宫道士在这里举行仪轨,打着超渡冤魂的幌子显圣扬名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万万想不到,今天居然再次重来。
那灰影站在崖边向下观望。
月光下,可以看清他的样子。
这是个年纪不知多大的老和尚,光头打理得不是很及时,已经长了寸许长的雪白短发。
脸上满是层层叠叠的皱纹,松懈的皮肤,几乎将眉眼都堆挤得看不出形状。
他又瘦又矮,佝偻着身体,往那里一站,摇摇晃晃不停,仿佛一只人状的大马猴一般。
站在崖边观望了片刻,他便顺着陡峭悬崖攀沿而下,不多时便下到崖底,进到庙内其中一间小房内。
我飘落下去,来到那房上方,顺着房顶探头进去观瞧。
灰影贴着墙壁顺时针走了两圈,最后停在南墙中央位置,轻轻跺了跺脚五次,两轻三重。
地面无声挪开一块,露出个黑洞洞的入口。
灰影掏出手电拧亮,往洞口里照了照,便慢慢走了进去。
入口旋即慢慢关闭。
我落到屋内,顺着那入口位置钻进去。
眼前是一条石阶,每隔百多步便有一处约四十度的转弯,如此变了四回,前方豁然开朗,赫然是一处天然石窟。
这石窟面积极大,钟乳林立,孔窍不可计数。
手电筒的光影石窟深处不停摇晃。
我一路追过去,走了足有三百多米的距离,突然听到哗哗水声。
前方有一处空荡的洞穴,显然是经过人工打理过,四壁地面都光滑平整,两副铁床靠着东侧石壁摆着,床上遍布乌渍,两侧导血糟里积满了紫黑的血泥。
这是裁人折割的标配刑床。
从痕迹上来看,不知有多少人在这张床上受尽痛苦折磨,或是当场死掉,或是被制成残疾、人兽、怪胎,然后在痛苦煎熬中勉强活上几年再死去。
天下之恶,实在莫过于采生折割。
灰影并没有理会那两张铁床,而是走到洞穴边沿。
前方是滔滔水流。
从走过的距离来判断,这个洞穴已经在大江底部。
灰影将手电筒放到一旁,直接跳到水里,却没有游走,只是站在齐腰深的水中,手中掐着法诀,无声蠕动嘴唇,念诵咒语。
过了约莫两三分钟的样子,灰影突然无声的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老天都在助我啊。”
他呵呵笑着,走上岸边,自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香炉放到地上,又解开身上湿淋淋的僧袍,平铺在地上,便那么赤着身骨节根根分明的干瘦身子,跪到香炉前,抬左手用指甲在右腕上猛得开一道伤口,然后举着手腕,将伤口对准香炉,淋淋鲜血滴进香炉,便见一道幽幽火光自香炉内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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