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外面下了一夜的雪,雪静静地下,悄无声息。清晨,天放晴了,麻雀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欢叫,树枝上的落雪被踏得纷纷扬扬下落,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亮。
阳光透过玻璃窗子照进钟家屋内。钟树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习惯性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忽然清醒过来,他不必忙着去上班了。按照市里的规定,局级干部58岁就到了内退的年龄,昨天,他已经办完了内退的所有手续,从今天起就不用去上班了。
橱房里,是熟悉的妻子忙碌的声音,尽管脚步和拿放碗盆的声音都很轻,但他还是感觉得到妻子的存在,这时候,早餐应该早做得了。
仿佛就是这两三年的光景,妻子明显见老了,鬓发已经花白,眼睛也有些混浊,原先的圆脸两腮已经不那么饱满,有两道明显的皱纹。对于日渐衰老的结发妻子,不知从哪一日起,钟树林忽然生出了一种怜爱之情,称呼也从“山子妈”改为了“老伴儿”。这情感是他们共同生活了三十年以后才忽然冒出来的吗?当然不是,而是一点点孕育生长起来的,从八年前那个中午她明知道他在为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让她配合撒谎而坚毅地点头那一刻起就埋下了种子。
她不是个健全的女人,可这不是她的错。这些年,这个女人兢兢业业地把一个家操持得一尘不染、井井有条,默默地承受着一切,从无半句怨言。
也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钟树林看妻子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份柔情,出差回来,除了给儿子买点心糖果,也不忘给妻子买些女人喜爱的东西,有时是一件时髦的上海的确良花衬衫,有时是一双随脚的老北京布鞋,有时走得匆忙,只在火车站售货亭买一个小小的彩色塑料发卡,总之都是这个北方小城难得一见稀罕物。
李春花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当然品味出夫妻之爱的甜蜜,也更加觉得自己这辈子亏欠这个男人太多太多,单单做好家务是不足以为报的。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她常常想,如果钟树林真的跟外面什么女人有那种关系,那对他才算是公平的,她也会感到心安些。可是,这些年,他看不出一点外面有女人的迹象,倒是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她和儿子身上。
钟山个子长高了,超出父亲半个头,声音变得憨憨的,还长出了细小的胡须。儿子长大了,与父亲的关系却一天天变得疏远起来。钟山很少和父亲有语言上的交流,有什么事情,比如交书费、学费,参加合唱队要订制服装,参加吉他培训班想买一把木吉他,上学路途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