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个半天,他下的三心二意,李茂却败多胜少,下一个半天他渐渐感到吃力,最后集中精力依旧连连败北,到掌灯时分他一连输了七次,只得推盘认栽,对李茂的态度也有所改变。李茂望了眼窗外苍茫的暮色,说了声:“不过是场游戏,陈兄不必在意。”
起初李茂叫他陈兄,陈向山是心怀不满的,认为李茂是在刻意高攀他,此刻李茂再叫,陈向山心境平和多了,忙应道:“淄青大将之中,你是第一个赢我的人,旧日就听闻李茂华有勇有谋,我还不十分信,今日一见真是大慰平生。”正说着,皇甫尖带着几个负责盘点的账房书吏和内外藏库司正走了过来。
陈向山站起身,先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胳膊,说道:“你们先别说,让我猜猜,严胖子这些年到底贪了多少,嗯,一百万贯总该有的。”
皇甫尖道:“陈先生真是料事如神,整整一百万贯。”
陈向山吃了一惊,讪讪笑道:“弟兄们辛苦了,确该浇浇手,只是这……太多了吧。”浇浇手是句官场黑话,取雁过拔毛,水过湿皮之意,过手的财货总要克扣一点私分,抄家之所以说是肥差就在于实际抄没的东西和造册上报的东西中间有个灰色地带,运作的好就是一笔横财。
皇甫尖冷冷地应道:“整整一百万贯,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他说话时,内外藏库司正和十几个账房都低着头不敢吭声,严家的家产总计在一百五十万贯左右,按惯例可以拿出十五万贯私分,胆子肥点的拿个二十万贯,只要关系摆的平也无大碍,一口吞下五十万贯,这胃口实在有些惊人。
这些官场老油子们也被皇甫尖的胆气吓了一大跳,不过在巨大的财富诱惑面前,他们也是豁出去了。皇甫尖是李师古面前的大红人,有他挑头,有什么不能干的,干,再拽上抄家正使和监督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他们用沉默表明他们是站在皇甫尖一边的,这种沉默不是害怕,而是无声的压力。
陈向山处理政务是把好手,和稀泥的本事也不赖,只是久居下位,胆气到底差了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额头上的汗珠子啪啪直掉。当初高沐举荐他为抄家监督时曾交代过他有不决之事就推给李茂,陈向山听了心里不大痛快,他好歹是做过县令的人,眼下虽是白身一个,但身处要害,常有历练的机会,跟着高沐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本事,不过是抄一个死老虎的家,那能出什么问题。
“天好热呀。”陈向山擦了把脸上的油汗,讪讪地笑着,目视李茂讨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