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刘封所预料的那样,蒯越沿着汉水南下,一路大军逶迤,连绵十余里,日行不过四十里,并不着急赶往荆南。
可暗地里,蒯越早已经遣蔡瑁统帅一部分精锐水军,配合黄忠、文聘两将,伪装成商船一路南下,日夜兼程,竟然只用了十五天就已经入了长江,距离巴丘不过两百里。
以舟船的速度,两百里不过一日一夜而已,即便晚上休息,也只需两日即可抵达。而此时,荆南军的援军才刚刚抵达巴丘,还以为荆北军远在竟陵,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抵达巴丘城下。
张程、区雄、熊尚三人猝不及防,被蔡瑁偷袭破城。
张程被黄忠临阵斩杀,熊尚为文聘所擒,只有区雄带着残兵突出重围,一路逃回临湘。
六千郡兵,两千青壮,八千荆南士卒被斩杀七百余,剩下俘获大半,只有两千余残兵跟着区雄逃离巴丘。
消息传回临湘,举城震动。
张羡当众昏倒,桓阶不得不站了出来,代替张羡处置诸多事务。
桓阶一边将张羡送回后府,又招来大夫看顾,同时宣布临湘进入战备之中,封闭各大城门,仅仅留下南门供百姓出入。
同时,加强各处禁卫,增加城中巡逻队伍,提升武库、粮库等等重要设施的警卫力量。虽然军事指挥能力不行,可在这些内政后勤工作上,桓阶的能力还是非常出色的。
在桓阶的努力之下,整个临湘重新安定了下来。
镇抚住了临湘城后,桓阶亲自上门,前来寻找孙策。
“世兄,你怎么来了。”
对于桓阶的来访,孙策极其惊讶,这时候桓阶作为城中的定海神针,即便要见自己,派人来传召即可,哪里用亲自上门。
只是孙策小看了桓阶,后者却是朝着他郑重一礼:“伯符,先前都是我等错了,此番前来,乃是想请你出山襄助。我当建言明府,将军事职权转交给你,请你务必守住临湘,护佑长沙百姓不受刘景升残害。”
孙策心中怦怦直跳,没想到桓阶居然给了这么大一个诱惑。
孙策也有想过桓阶等人会服软,也因此犹豫要不要听从刘封的话,撤离临湘。可是他真的想不到桓阶居然会玩这么大,居然敢以身家性命相托付。
至于张羡,只要桓阶有了这想法,张羡十有八九是会答应的,他对桓阶就是如此的言听计从。连举兵造反都听桓阶的了,军事指挥权也未必会出格多少。
孙策沉吟片刻,开口道:“世兄,策安敢有此想法……”
不等孙策的话说完,桓阶就打断了他:“伯符,你可是还在埋怨我之前在军议之中不曾支持你吗?”
“这如何可能。”
不管孙策有没有,这事肯定是不能承认的。
桓阶郑重说道:“兄长已知错矣,此番必对贤弟马首是瞻,还请贤弟莫要再做推辞了。”
形势由不得桓阶不做此低姿态,孙策之前的策略已经证明了其先见之明。孙策更是在巴丘被突袭之前,就已经警告了张羡、桓阶等人。
孙策当时就以蒯越多谋善奇策,必不会老老实实引兵南下。其很可能以大部为诱饵,拣选精锐,突袭巴丘。
但张羡、桓阶并不以此为意,虽然采纳了孙策的建议,给巴丘张程等将发去了命令,要他们小心防守,可最终的结局却是巴丘一日而破,八千大军只剩下了两千余残部。
孙策长叹一声,还是心动了。
能够指挥临湘之军拖住对方,这功勋可比如今灰溜溜离开临湘要大的多。
孙策志向远大,虽已经为刘封所服气,但并不代表他就不想封侯拜将了,他一介武人,想要封侯拜将,可不就得靠军功吗?
“好!既然世兄如此抬举孙策,那策必尽力而为!”
听得孙策的话,桓阶顿时大喜:“贤弟你只管放心,愚兄必全力支持你。”
孙策点点头,随即说道:“世兄,如今有两件急事,当先行之。”
桓阶赶忙问道:“伯符尽管直言,阶定竭尽全力。”
孙策满意的笑了起来:“第一件事,立刻撤回益阳、望城所驻兵马,务求使其中安全撤回临湘,若是湘水已为荆北军所阻,那就走陆路撤回。”
看见桓阶有些疑惑的眼神,孙策不得不多加了一句解释:“益阳得有兵马六千人以上,才能形成威胁,如今只有三千兵马,根本无足轻重,纯属闲投散置,还不如把这股兵马撤回临湘来的有用。”
桓阶顿时羞赧不语,这可不就是桓阶和张羡等人犯下的错误吗?
当时还以为是照顾到了孙策的面子,可如果不是孙策此刻提的建议,他如何知道孙策反而对此极不满意呢。
“那第二件事是何?”
孙策接着说道:“第二件事就是腾出一片兵营,专门接纳巴丘败军,禁止其所部出营,待重新整编安定之后再说,以免得所部传播恐慌,挫动临湘士气军心。”
桓阶恍然大悟,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伯符且宽心,此事我必依你。”
随即,桓阶朝着亲信吩咐了两句,让他们去拟定公文,然后盖章送往益阳和望城。另外,再派人前去接应区雄败军,入城后直接归营,无令不得外出。
眼见得桓阶如此行事,可见诚意十足,孙策心中又安定了几分。
接下来,孙策又提出了一些守城纲要,同时还要调整布防。
桓阶对此一一应承,无有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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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瑁占领了巴丘之后,并没有按照蒯越的命令继续前进,进取望城,以此来切断武陵郡,长沙郡左翼各县邑对临湘的援军通道。
之所以会有这种情况,并非是蔡瑁不从蒯越的军令,而是他担心贸然进兵,万一遇上了临湘的援军,那他可就成了孤军深入的一方了。
蔡瑁此时除了本部四千精锐外,另外还有黄忠、文聘两部共六千人,总共一万兵马。
打破巴丘的确不曾折损多少兵力,只有数百人伤亡。但在分兵巴丘之后,能够继续南下的兵力不过七八千人,而临湘却还有足足四万人的大军。
蔡瑁如今想的是见好就收,袭取了巴丘城,已经打开了进军临湘的通道,自己是毫无疑问的首功之臣,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去冒险了,至少蔡瑁不觉得就靠自己这一万人,能够把临湘给打下来。
万一他听从蒯越的命令继续进军,在攻击望城的时候被荆南军给切断了后路,或是引来了临湘重兵的反击,那自己可就变成了先胜后败,前功尽弃了。
还有一个关键,蔡瑁的意见得到了黄忠和文聘的一致支持,这也给了蔡瑁违反军令的底气,更何况蔡瑁本身也有临机处断权。
蔡瑁一边在巴丘休整,一边传讯给后路的蒯越,另外一边则传檄露布回襄阳。这也给了益阳、望城的荆南军撤回临湘的机会和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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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蔡都督回禀,已经拿下巴丘,只是荆南军已经有所反应,他担心孤军深入,会为敌所乘,故此停留在了巴丘城内整军,收拢粮食物资,等待后援抵达。”
蒯祺手里拿着帛书,匆匆走进大帐。
蒯越眉头微微一皱,伸手接过帛书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叹息一声。
蔡瑁的举动虽然不合蒯越心意,但他却也能理解对方,更重要的是,他不可能和蔡瑁因此而翻脸。
蔡瑁肯听他的命令,带着少数精锐长途奔袭就已经是忠于刘表和荆州了,这事从结果来看,似乎十分轻松可行。
可蔡瑁出发前却是全然不知,纯粹是靠着蒯越对敌的判断和推测,本身也做好了偷袭不成,回师州陵的打算。
看见蒯越捏着奏报不说话,蒯祺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上前假装帮蒯越整理书案,一边小心翼翼的建言道:“叔父,蔡公居于前线,知晓的情况必定比我等要多,况且黄、文二位中郎将也俱附书支持蔡公决断,可见事情并非是蔡公一人如此判断的。”
蒯越放下帛书,瞥了一眼自家侄儿。
蒯祺赶忙低下头,却听见蒯越叹息一声。
“你也不必为蔡德珪担心,我如何会真的责罚于他。”
蒯越沉思片刻,下令道:“你替我起草一道命令,让蔡德珪派人侦查罗城和益阳二县,若是有机可乘,且将此二城拿下,若是能够留住两城守军,可再记他蔡德珪大功一件。”
蒯祺惊讶抬头,有些不解的看向蒯越。
蒯越明白自家侄儿这是看不懂自己的操作,想到蒯祺已经是蒯家下一辈中最优秀的子弟,蒯越便借机教导他道:“之前我让蔡德珪长驱直入,再攻望城,是因为我料定荆南无人有能力领军反击。巴丘一下,荆南军势必丧胆,如何敢出临湘迎击我军?只可惜蔡德珪过于求稳,不敢冒险,白白靡费了机会。”
蒯祺有些恍然,明白了自家叔父的信心来源于何处。
巴丘的大捷恰恰证明了蒯越对荆南军判断的准确,可蔡瑁却不敢扩大优势,着实浪费了大好机会。
蒯越继续教道:“如今巴丘城破,荆南必定震动,各地县邑人心不稳,而临湘亦不敢再分散军力。趁着这个时候,我让蔡德珪先行拿下罗城、益阳两个要点,为我大军扫清后路掣肘,同时再相机吃掉荆南的部分军力,虽然不如进军望城所得之利,但也胜在稳妥。”
蒯祺接道:“原来如此,那给蔡公记上大功一件,也不算为过。”
蒯越笑了起来,带着孺子可教的欣慰点了点头:“去吧,写完之后交我用印,速度送去巴丘。”
“是,大都督。”
蒯祺赶忙应了一声,转去一旁的案几上书写。
等到写完之后,蒯祺拿着命令来寻蒯越用印时,后者突然问道:“扬州那边可有什么动向?方伯处可有新的消息传来?”
蒯祺愣神了下,片刻后回答道:“扬州无有什么动向,只是有一支数千人的船队抵达柴桑港,驻扎于柴桑城中。这支船队有大小战船两百余艘,其中艨艟二、三十艘,其余皆是小船。”
“嗯,此事你曾通报过。”
蒯越点点头:“我有印象,那方伯处可有消息传来?”
蒯祺赶忙答道:“方伯已经连续两次派人前往江夏,督请黄太守务必看好大江,下令东来战舰,不得逾越樊口一线,另以夏口为界,但有片板过界,立斩不饶。”
樊口在昌江鄂城县,是江夏第一道坚固防线。这里不但有大型水寨,更常年驻扎上百条大小战舰,水陆精兵五六千人。
至于夏口,就是汉水入长江的入江口,汉水古称夏水,而入江口则称谓夏口。这里也是日后的武汉市汉阳地区,对岸就是孙权在几十年后依托蛇山所建之夏口城所在。
如今夏口城不但是黄祖亲自镇守,更集结了黄祖麾下大半精锐和战船。这里可以说是对扬州最后一道坚固防线,而且与襄阳有汉水联通,可以通过汉水轻易来援。
故此,刘表将夏口定为界限,一旦有失,就要问罪黄祖,也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过重要的缘故。
丢了樊口,襄阳还能增援夏口,可丢了夏口,襄阳就只能被动挨打了。
还有一个极为可怕的结果是,一旦扬州占领了夏口,便可以割裂整个襄阳战线,从而获得战略主动权。
众所周知,南阳盆地为南阳、襄阳所分割,各自占据一半。
而襄阳盆地又为襄阳、随州所一分为二,以天然绿林山(后世为大洪山)所分割,形成了山体左侧的襄阳(汉水)通道,以及山体右侧的随州(涢水通道)。
自古以来,襄阳的地位要远高于随州,这是因为汉水和北面南阳水系所连接,可以自由通行,不论是以北伐南,还是以南讨北都能借助汉水、沔水、淯水等江河运输物资。
可随州通道虽然有涢水,但涢水的发源地就在桐柏山中,和南阳盆地里的其他水系相隔数百里,根本毫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