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易没看他,只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说罢,径直走向堂屋,将大盾靠在墙上,然后解下腰间佩刀,正待放下时,顿了顿,目光左右逡巡了下,进了里面,把刀放到了一个破旧的柜子顶上。
小吏倒没计较他的态度。
他是匈奴人,对新来的“黄头儿”十分敬畏。不是因为黄头儿能打,而是听闻这些人是梁王亲军,故不敢得罪。
他追进了屋,笑道:“这妇人今年十八,有一女四岁。之前的男人是上郡鲜卑,去年被征发守轵关,不识天命,战死了。”
见曾易不感兴趣,小吏便不再多说了,只道:“兰氏乃匈奴贵种。此女祖上作战勇猛,得兰氏贵人赐姓,你别瞧她不说话,其实她会骑马射箭哩。只不过死了男人,生计艰难,马卖掉了。”
曾易还不说话,只四处打量着屋子。
小吏顿感无趣,随便扯了几句,便离开了。
兰氏钻进了灶屋,掀开地上的瓦罐,看着里面翻滚着的粟米粥,静静不语。
其实,有什么可说呢?
这个世道,反复摧残着人们的生活、感情、意志,人都变得麻木了。
有的人被征发打仗后,势若疯虎,说是不怕死,但何尝又没有解脱的意味呢?
在他们眼里,和艰辛的生活相比,死已经没那么可怕了,不如搏一把,死就死了,活了兴许能搏到点什么东西。
只有小女孩眼里还有一点光。
她不知道自己本来能过上什么日子,或许她觉得人生来如此吧,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生活中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快乐,都能让她高兴半天。
曾易很快出了门。
兰氏刚往瓦罐里添了些干酪、干野菜,就顿住了,然后低下了头。
小女孩从角落里溜了出来,她有点害怕新来的这个人。
曾易在冻得硬邦邦的道上转悠着。
田间是稀稀落落的麦苗,长势不太好,不知道什么原因。
说来也怪,之前从邺城回平阳的时候,一路上看到许多麦田,他当时没什么感觉,甚至都懒得看第二眼,只是机械地行军。
甚至一直到昨天,他还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爷娘辛苦一生,落得满身病,早早逝去。
兄嫂对他很好,小侄儿侄女也很可爱,那是他过往二十多年中不多的温情时刻,弥足珍贵。
只可惜一场大水,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