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彼岸吗？
没有。
这世上有天命老人吗？
当然有。
天命老人就在彼岸。
古老传说中。
祂是天命人的化身，是黄泉路上的摆渡人，是九幽世界的守门者。一世世在东临大地轮回转生，默默守护着这一方天地。
是一位近乎神圣般的特殊存在！
但传说终究只是传说。
宋临也曾想过，这世上既然有传说流传，会不会过去数万年乃至数十万年的古老岁月中，真的存在过这样的人？
可惜。
直到他费尽千辛万苦，经历无数海啸、风暴，深海异兽的追杀，来到所谓的东海之极。
终于彻底失望了。
“这里便是东海之极，传说中的天涯海角之一？”
只见前方风暴遮天，无数阴云似隔绝这两个世界。海水幽暗深水，不断掀起千层巨浪。万里之内生灵绝迹，一片死寂灰暗。
然而。
却有一个神奇的地方，仿若隔绝一切风浪的小岛，静静悬浮在海平面上三尺。
岛长三丈，宽十二尺。
其上有一座小庙，似供奉着某位不知名的上古神明。
庙外有一尊石像。
早已长满了斑驳的青苔。
“星纪？”
宋临一眼认出，那石像乃古老的星宿学说中记载的上古十二星次之一——星纪。是为水象星次，水德之源。
其并非以兽类形体具现，而是一张古老的星图，上面铭刻着许多古老奇特的图案，还有北方七大星宿的形态。
就在不久前。
他曾在骊山剑宗亲眼见过储绛紫驱动‘天河荡魔万剑仙阵’的万剑·星纪·坎水位，便是临空凝聚出这一图形。
“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这世上莫非还有十一座同样的所在，遍布东临大地……”
“不，应该名为天南域的十二个方位，十二处天涯海角。”
“看这样式，似在守护什么。又似在默默抵御什么！”
“这一方世界的秘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
“我该走了！”
当看到浮空小岛的那一刻，宋临心头无端警铃大作。
来自‘灵犀’命格的天生灵性告诉他，这个地方绝非常人可至之地。他能侥幸至此，已是天大的福缘庇护。
继续前进，十死无生。
“天命老人，根本就不在东海之极。或者说，这天涯海角根本不是东海之极。还有一种可能……师尊真的骗了我。”
宋临最后看了一眼神秘小岛，眼中闪过浓浓的失望之色。
天命老人，真的存在吗？
若是有这样的人，又到底在哪里？为何东临大地已陷入此等场景，祂还不出现救世？
“难道说在这等存在的眼中，人、仙、妖、魔等等种族并无不同？”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宋临转身的刹那。
腰间忽然闪过一缕金光，竟拖拽着他飞向神秘小岛。
“不好！”
宋临猛地低头。
终于第一次正视那神秘的暗金腰带，低声喝道：“你又做什么怪！在这里捣乱，是想害死我吗？”
嗡~
暗金腰带微微一颤，似有些不满。
拉拽的力量顿时更大。
宋临一品金身的无双之力，竟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眨眼。
神秘小岛近在咫尺。
一波波海浪打在岛上，纷纷凭空湮灭，化作虚无。宋临只觉头皮发麻，一种大难临头之感袭上心头。
‘吾命休矣！’
他不由闭上眼睛，心中悲呼。
下一刻。
浑身一松。
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宋临不由睁开眼睛，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三丈方圆的小岛。
此刻竟似无垠大地，古老、荒凉，仿若一块上古莽荒的场景。
一座巨大无比的神庙，静静伫立在大地最中央。
宋临站在原地。
仰头怔怔巍峨如山的神庙，一时忘了呼吸。
许久。
他回过神来，低头望着暗金腰带。
“混元金母，我知道是你！娘希皮，你你带我进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说话！”
“别装死！”
“快告诉我如何离开这里！”
然而任由他如何呼唤，暗金腰带便是‘死’了一般，再无半点动静。
“可恶！”
宋临不由一巴掌拍在暗金腰带上。
一下。
两下。
三下！
发泄着心中的怒气。
忽然。
静谧的世界飘来一个和蔼的声音。
“小伙子，你身为活人，来这生死边界所为何事？”
“谁！”
宋临下意识警惕看向四周。
“在这里。”
巍峨的神庙前，一名老者正在招手。
隔着十余里。
宋临清晰看到祂身形虚幻，似男似女，容貌极为苍老，彷佛冻结在生命尽头前的最后一刻。
便是其身上的服饰，也不断随身形扭曲变幻，时而尊贵华丽，时而简练朴素，似道尽了人生无常之意。
“天命老人！”
宋临脱口而出。
“是我。”
老人面带微笑，招手道：“既是来寻我，为何还站在那里？”
“……”
宋临迟疑半晌，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既来之，则安之。
混元金母既然带他来这里，想来不会故意害他性命。
“再上前，再上前。好男儿顶天立地，志存高远。区区几步都不敢向前，何谈拯救苍生，守护一方世界？”
天命老人不断催促。
然而。
宋临只走了九步，就再也不肯靠近来。
“老人家，我看这里也不错。反正我看得到你，你也听得清小子说话。嘿嘿~~”他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脸。
“哈哈哈”
天命老人莞尔大笑。
“你是怕我吃了你？无须担忧，老朽不过一介地灵，在此神庙参做庙祝，离不得周围半步。不过……”
他忽然面色一肃，挥手一点。
宋临顿觉周围虚空凝滞，空气、灵蕴，乃至时间、空间都彷佛彻底冻结。
“不过我若要伤你，只需一指而已。”
“嘿嘿~~小子胆小，老人家可别吓我！”
宋临挠头嘿笑，一副憨厚的模样。
“哈”
天命老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小把戏。
也不言语。
挥手又是一招。
这一次。
宋临再也控制不住身形，凭空挪移，闪烁般出现在老人面前七尺。
“拜见天命老人。”
宋临干脆利落，俯身便拜。
“前辈神通广大，不可思议。小子佩服、佩服！”
“说吧，寻我何事？”
天命老人笑容依旧和蔼，语气却多了一分疏离。
似乎对宋临过分谨慎的举止，已有几分不喜。
嗡~~
暗金腰带微微一颤。
天命老人顿时感觉似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漠然注视着自己。
不由神色一滞，暗自叹了口气。
而后。
脸上的笑容浓郁了几分。
“小友，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我想请前辈出手，帮我救一个人。”
宋临俯首作揖，神情诚恳。
“救人？”
天命老人似笑非笑，神色并无任何意外。
“我的师姐，冯雪君。”
宋临将冯雪君的情况，与这一段时间外界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而后道：“如今东临天地将倾，众生苦难。晚辈一人之力，实在势单力孤。唯有寻求助力，齐心合力，方有一线希望拯救众生于危难。”
说罢。
他一脸期待地看着天命老人。
似乎除了复活风雪之外，心中还有其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想求我出手？”
天命老人依旧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的，请前辈出手，逆转乾坤。”
宋临诚恳地道。
“先说第一件事。”
天命老人微微摇头：“你师姐燃尽一切，肉身、法力尽数消融，只余一丝痴念存于不存之间。恰好，我这生死界亦是存在于生死边界。乃世间一处极为特殊的所在。”
“要复活你的师姐，不容易，但也不算什么难事。”
“多谢前辈！”
宋临赶忙道谢，直接将事情定性。
“你小子……指点你来的那一位，看来见识不小啊！”
天命老人哑然失笑。
摆手道：“这些先不提，你想让我出手拯救苍生，却是想多了。吾乃生死边界一个不生不死的地灵，堪为庙祝，永世至此，饱受长生之苦，却是半点也离不得此地。”
“长生之苦？”
宋临面色微讶。
天命老人离不开神庙，此刻与他相见的恐怕都并非本体。
他明白自己刚才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奢望，不过是面对无法战胜的强敌，看不到任何希望时下意识的想法。
是一种人体本能的逃避之心。
但这长生之苦，为何是苦？
“世人修行，皆为长生。您既已长生，为何还苦？”
宋临不解地道。
“世人都道长生妙，何人又知长生苦？”天命老人摇头一叹，“他们不明白，是因为境界还没到。”
“你看看这世界。”
他指着周围荒芜的天地，苦笑道：“地灵神、长生种，皆是近乎永恒的生命。不老不死，却非不死不灭。”
“长生的代价，往往是力量提升万分艰难。一个活了数十万年的地灵，或许连一些法相仙者都不如。”
“你说，这仙修了何用？”
这……
宋临还是不明白。
长生的代价，与周围的世界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们啊，往往被困在一方世界，品味长生之苦，岁月之孤寂。一万年，十万年，百万年……你说，这清苦几人能受得了？”
天命老人苦笑道：“许多地灵神最后的归宿，皆是不顾一切，冲出约束自己的世界，绽放生命最后的催促之光。”
“哪怕重入轮回，转身六道，为草为畜，也好过永恒的孤寂。”
宋临静静听着，脑中思绪纷飞。
许久。
他吐出一口气，唏嘘道：“我似乎有些明白了。长生路，人无数。求道不求真，渡人难自渡。此为长生之厄。”
“而前辈们所经受的孤寂，却为长生之苦。”
“当一个人的生命走到尽头，意识到自己的‘自我’意识即将陷入永恒的黑暗，来世再也记不得过往。”
“甚至，可能都不相信有来世。”
“能做出怎样的事，都不奇怪。”
他不由回想起一生行善积德的陈长寿，生命最后时刻疯狂的模样。想起曾经温和淳厚的大师兄韩退之，最后做出的选择。
人之将死。
真的会改变太多、太多想法。
生命大于一切。
将至之人能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而我们这些老而不死，死而不僵的老不死，却也在另一个极端承受长生之苦。明明早已看透一切，却始终无法放下心中痴念。”
天命老人道：“你说，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厄难？”
宋临缓缓点头，表示认可。
香火长存是为神，逍遥自在是为仙。
所以。
无论是寿命恒久的天生神圣，还是一世世轮回的人，最终的目标都是想成仙。
成仙不是目的。
成仙之后的大逍遥、大自在，长寿无疆，掌控力量，才是所有修行者永恒的追求！
他不由想起幻境中看到的‘腐朽青帝’。
这一位古老大能，似介乎与两者之间。
亦或者在这之上。
‘也许，三十三天九重霄上真正的仙者，也有属于自己的苦恼吧！’宋临不由心中暗叹。
半晌。
宋临开口道：
“既然前辈无法出手，不知可否传授一些神通手段，好叫小子增添些许希望。所有功德，尽都算在前辈身上。”
“哈哈哈”
天命老人大笑，指着身后的神庙道：“吾能守护这神庙，已是此生修来的功德，何须再贪心其他？”
“呃……”
宋临无言以对。
这老头子受个庙都得意洋洋，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不知这尊神庙，供奉的是哪位大神？”
宋临好奇道。
“不知道，不要问，不该接触的东西，最好不要凭白生出好奇之心。这是天南域最大的秘密，任何生出窥探之心的人……”
天命老人笑脸一收，神情突然变得异常严肃。
一双眼睛似冒出三寸精光，看得人不由凛然。
“前辈教训的是！”
宋临心头一冷，赶忙低头。
“罢了。”
天命老人微微摇头，似看在某个人的面子上不与宋临计较。
他道：“你不是想救你师姐吗？此时说来简单，却也有些难度。只需将她放在我这，寻来一些特殊之物，自可使其复苏于生死边界。”
“但是——老朽凭什么要帮你？”
“前辈但有吩咐，尽管说来！”
宋临福临心至，俯身便拜。
“哈哈哈”
天命老人不由大笑：“你小子确实有几分机灵。如此，你若受得起我一分考验，便出手助你一臂之力又何妨？”
“不说区区死人复生，便是你想要绝世神通，也是手到擒来。”
这老人好大的口气。
不过。
我喜欢。
“前辈请说！”
宋临挺起胸膛，气势昂扬，身上涌现出了久违的激情。
这天命老人嘴上说的轻巧。
但落到实处，那些‘区区小事’对宋临而言，只怕比登天还难。
不过这一世都这般艰难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大不了，身死道消，命格破碎，一切重头再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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