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武帝三十一年,八月。 整个皇宫兵荒马乱,乱成一片。 “母后,朕先赶过去,阿离一个人在那里,什么都不懂,还不得抓瞎!” “你一个大男人,你就有经验了?行了别咋呼了!赶紧的,现在就走!一起过去!” “御医赶过去没有?再去太医院传旨!所有御医全部到离王府待命!” “锦绣,把孩子的小衣服都带齐!哀家亲手做的那些全部带上!” “还有还有,把库房里补气血的药材全部带上!” 元德海在两人旁边跳脚,我的皇太后,我的皇上诶!要去赶紧的呀!说要出发,这都磨蹭了近半个时辰了! “元德海,元德海!把宫里手脚利索的宫婢也挑几个过去,要伺候人有经验的!”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办!”除了新入宫的宫婢,宫里的奴才个个伺候人都是极有经验的我的皇上诶! “让车夫快点!别让傅老那老家伙赶上了第一,朕才是孩子亲爷爷!最亲的!他那是外祖,外祖!……” 元德海要疯。 离王府,君期院。 主厢房的房门紧闭。 里面时而传出来一声隐忍压抑的闷哼声。 门外,君不离直愣愣的站在门口,浑身气压低抑稀薄,一张脸黑沉黑沉,削薄的唇抿得死死的。 云初都不敢站在他身边,一靠近,呼吸就不顺畅。 “爷,您别紧张,我姐在里面照顾着,再说王妃身体素来很好,不会有事的。” 王妃年初的时候,诊出怀了近三个月身孕。 从那时候起,他家爷是神经就再没放松过。 走一步怕磕着,喝口水怕呛着,到后来月份大了,王妃基本是连路都没机会走,去哪爷都要亲自抱着去。 今日临产,更是绷到了极致,他是真担心孩子还没生出来,爷先把自己作垮了。 王妃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爷就直挺挺在这里杵了半个时辰,一下没动过。 从他的方向,能清楚看到爷外袍后背,被冷汗浸湿。 “爷,要不您先到隔壁坐下歇会……” “闭嘴!”僵硬的话语,从男子薄唇吐出。 君不离用了全部的克制力,都无法控制从心底涌出来的害怕与恐慌,还有戾气。 他想在她身边待着,陪着她一同生产,可是他不敢。 他怕亲眼看到她难受痛苦的样子,他会忍不住,亲手把她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弄死! 她察觉到了他眼底的阴郁与狠戾,所以勒令他不许进房。 傅老是第一个赶来的,人老了,傅氏散得也差不多了,他也没有了恢复家族荣光的野心。 全部精力全投注在外孙君不离身上,只想着将自己一身学识与经验全部传授给他,算得是他选中唯一的乐趣与信念。 同时,也享受这种外祖孙俩与别不同的天伦。 得到外孙媳妇儿发作的消息,什么都顾不上,叫上马车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样了?羡儿发动也有半个时辰了,还没动静?”房门紧闭,只能听到偶尔的一声闷哼,再看外孙魂飞天外的表情,傅老挪到云初旁边,压低了声音问情况。 “还没呢,现在该注意的是爷,我担心他一个忍不住冲进去……”那孩子还能不能出生,就是未知数了。 在王妃面前,一切能威胁到她安危的东西,都是爷的生死大敌! 包括爷的亲生孩子。 未几,皇帝跟太后也齐齐赶了过来。 不约而同的远离了君不离些许。 寻常人,受不住他身上流泻出来的气压。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情况。”太后叮嘱几人,推开门走进去。 同时,三只手掌一齐盖住了君不离的眼睛。 等门再次关上,三只手掌才又一起收回去。 外面的人,比里面的人还要叫他们提心吊胆。 屋内,君羡躺在床上,嘴里咬着一捆手绢,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打湿了头发,异常狼狈。 身下一阵阵收缩的疼痛,让她想要喊叫出声来,便是当初跳下坠仙台,承受罡气撞体之痛,都没有这么难以忍受! 旁边陪同的,除了云夕,还有三个宫里挑选出来的助产嬷嬷,不停给君羡擦汗,打气。 太后走近床边坐下,握住君羡一只手臂,“羡儿啊,你得使劲儿,赶紧把孩子生下来,为了你,也为了阿离,再就一些,阿离恐怕就撑不住了……” 君羡瞳孔一缩,双手狠狠揪住身下汗湿的床单,“啊——!” 埋在喉咙深处的嘶吼,震得人心发颤。 “对,使劲儿,再坚持一会,孩子很快就能出生了!”边打气鼓劲,边擦掉眼角溢出的水光。 这俩孩子,都是对方的命。 深呼吸,君羡微微偏头,视线投到房门外,像是透过木质门板,看到了那个僵直在门口的,浑身颤抖的人。 他眼里恐慌与杀意不断翻滚交替。 已经到达爆发的边缘。 她痛的越久,他杀意越浓。 “啊——!!”这一次,嘶吼冲出了口腔。 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一道黑影如疾风席卷进来。 “哇啊——哇啊——!” 洪亮的哭声,响彻整个房间。 扑倒在床边的男子,眼底浓郁的戾气与杀意停顿,然后逐渐散开,消弭。 一只微凉的白皙素手伸过来,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声音虚弱,却轻柔,“离儿,我们的孩子,生出来了。” 那一刻,君不离眼睛灼热骤然上涌,然后往下坠落。 此时,身后才传来助产嬷嬷迟来的道贺声,“生了生了!是个小世子!恭喜王爷,恭喜王妃!恭喜皇上、太后娘娘,恭喜傅老!” 道贺的同时,房里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是再迟上那么一点点,后果他们简直不敢想。 太后抢先接过被包上了襁褓的婴儿,小心翼翼护在怀中,幸好,幸好,这孩子疼惜娘亲。 ……是个命大的。 从地上爬起,君不离没有去看新生的婴儿,抓住了贴在脸颊上女子的手,附身,在女子汗湿的额头印下一闻,珍重而虔诚。 抵着她的额,他近乎无声的低语—— “我爱你,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