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好冷,冷到我的心坎里去了。可我不愿关上这扇让我保持清醒的窗。
铃声响起那一刻,我仿佛失去一切存在的意义,监考员匆匆收起卷子,哗啦哗啦地点数,窗外知了聒噪的不知烦恼,头顶残旧的风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这一切,都和我无关,我已经完成了我的浴火,重生已经不由我控制了。
这种感觉跟初三的时候一模一样,不过是失去的人不一样,失去的痛更重。
考完试我只收拾了几件衣服,其他东西都直接留在了学校,赶上最早的班车。
终于可以真的跟这个流放地说再见了,也终于可以跟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高中说再见了。阿奇的事也已经告一段落,老板那天之后很快就把那家人抓了出来,是阿奇亲自把人带去警察局自首,他说会等她出来。
回家不久后有一件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有过案底的人,永远得不到信任。
那是一个小周末,爸妈都碰巧一起休息在家,我和李晟真在房里打游戏,正玩得不亦乐乎,李晟真忽然说想吃水果,让我去拿。
身为长辈,我怎么可以被小辈这样欺负呢,所以我要求猜拳。
“哈哈哈!我都摸透你的习惯啦,剪刀石头布的顺序绝对不会错的!老哥啊,乖乖去吧!”李晟真高举着他的拳头,我恨不得一把剪刀砸碎他的拳头。
刚灰溜溜地走出房门,客厅就传来了电话声音,说实在,家里的电话很少会有人打来,我就有点好奇往客厅那里走去,刚好看见妈妈从厨房匆匆走出来,有点湿的手随便往围裙上抹了抹就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找晟敏?你是?……他的高中同学?……不好意思,晟敏他不在,我回头让他再找你好吗?……嗯嗯,号码我记下来了……不客气,再见。”
那边挂了电话之后,妈妈盯着话筒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犹豫的背影让我不敢上前问她为什么说谎,明明我就在房间里却说我不在,明明没有记下号码却说记下了。
我趁妈妈还没察觉,悄悄退回房间。
几天后我知道那个我的高中同学是谁了,是在那边的一个同班同学,就是我后座,不过刚开始他跟我联系的时候,我还真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是谁。
叮叮,添加好友信息,点开一看,一个叫X的头像是黑色的人发过来的添加好友申请,【加我】。
我看着这简单的请求信息,嘴角发抖,这什么鬼东西啊!我毫不犹疑地按下拒绝。
三秒钟之后,叮叮,添加好友信息,点开一看,一个叫X的头像是黑色的人发过来的添加好友申请,【加我】。
还来?我嘴角眼皮一起抖了起来,搞什么飞机啊,我也是有原则的人!拒绝!
三秒钟之后,叮叮,添加好友信息,点开一看,一个叫X的头像是黑色的人发过来的添加好友申请,【加我】。
我去!拒绝!
【你已经添加了X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
哎?我怎么按了接受了啊?!
我无力地看着那条弹出来的信息,看来这是命运啊……马上那个人就发来一条信息。
【你报了什么志愿】
到底是谁啊……会问我报了什么志愿的应该就是李赫宰吧?可是李赫宰怎么可能会通过这种迂回的方式找我,肯定直接就找上门来。
我敲下几个字,敌不动我不动。
【你谁】
对面沉默了,一分钟之后发来两个字,【后面】
我看到这两个字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还好没人……
然后我做了让我后悔良久的一件事,【我后面没人啊】
那边马上回复【白痴,我是你后座,英】
【你才白痴!】我死盯着屏幕,恨不得可以透过网路伸手掐死那个叫英的人。
【说你报了什么志愿,我没空】那边甩来一句,还配上一个擦汗的表情。
【给我一个告诉你的理由】我快速打下这串字,搭上一个右哼哼的表情,其实我还没想起那英到底是谁。
那边似乎没有犹豫地就发来一句话,【我要跟你一个班】
我看着这七个字出了神,这算什么意思?跟我一个班,要干嘛?但是我又不敢问他为什么要跟我一个班,就算知道我报了什么志愿也不能保证我一定会进那个学校啊……
难道是……
我疑惑着把我的第一志愿写下来,【F大新闻传播学】
那边回了一个【嗯】,然后就下线了。
我无厘头的第六感告诉我,我一定能进这个专业了。我不是相信我自己的成绩,而是相信这个英,这个国家教育局局长的儿子——姜俊英。
果然,不出我所料,录取通知书上印着鲜红的“F大新闻学欢迎你”几个大字。
以我的成绩,进F大没问题,但是新闻传播学是F大的顶尖专业,怎么可能是我这种小角色能够高攀的!所以我的分数……姜俊英肯定动了手脚。
反正不是我做的手脚,应该不会牵连到我吧。我有点心虚的将录取通知书收好,简单跟爸妈汇报了一下,没把通知书拿出来。
爸爸妈妈都很高兴,F大离家大概就一个小时的车程,可以经常回来,妈妈还特意请了半天假提前回家跟我庆祝。
爸爸把之前藏起来的陈年老酒又拿了出来,妈妈嗔怪了他一下,也没有拦下。
“今天高兴,就喝一杯!晟敏也喝一杯!”爸爸打开酒瓶,浓郁的酒香马上涌了出来,李晟真闻了嘴馋,也想来一杯,不停跟爸爸撒娇要一口。
“爸爸,就一口而已啦,我真的很好奇啊!就一口不怕醉啦,爸爸啊~”李晟真的拿手颤音一出,妈妈马上从厨房伸头出来,“老公,就让他喝一口吧哈。”
我在旁边一本正经地坐着,其实心里笑得花枝乱颤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李晟真你太天真了啊……妈妈你简直就是神队友神助攻啊!
爸爸皱着眉想了会儿,还是差使我去拿三个杯子,李晟真马上举了个V,大喊“耶!”
爸爸自己斟满了一杯,被妈妈斜了好几眼才肯停下来,然后给我倒了半杯,给李晟真倒了真的就一小口的分量。
“来,”爸爸举起酒杯,我和李晟真应声站了起来,妈妈端了碗汤,“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还是一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为我这张老脸挣了光!晟敏,要继续加油!喝!”爸爸一饮而尽,我笑笑抿了一口就停了,李晟真用手肘撞我,示意让我给他倒一点,我乐意之极,在饭桌下给他倒了大半杯,他马上全倒进嘴里。
“李晟真!”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那可是70度的白酒啊!
把杯子抢过来的时候已经一滴不剩了,李晟真忽然打起嗝来。
“嗝……好辣嗝爸爸……”好像高速镜头在我眼前演示一样,李晟真的脖子唰地红了,蹭蹭地向上窜,瞬间李晟真露出来的皮肤都红了。
“额,爸爸,李晟真是不是醉了啊……还是……酒精过敏啊……好像红得好严重啊……”我面对着红得有点异常的李晟真,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额,孩子他妈,我也觉得,好像是过敏了吧?”爸爸趁妈妈光顾着李晟真的时候又偷偷喝了一杯。
我伸手摸了摸李晟真的额头,似乎有点发烫,可是脸红也会发热吧,“妈妈,真的不对劲啊,我们还是先送他去医院看看吧。”
“对对对,先去医院,老公,拿钥匙。”妈妈跟我一起架着李晟真起来,他整个人好像完全失去了意识,没有力气自己站着,但是眼睛又瞪得大大的,像是要把眼珠瞪出来才罢休。
最后折腾了一晚上,终于确诊李晟真酒精过敏。
回到家,爸爸妈妈换了身衣服又去上班,我把昨晚丰盛的晚餐重新热了热,跟李晟真两个人熬了一天。
李赫宰勉强踏了F大的最低投档线,虽然跟我不是同一个专业,但至少也是同一个大学了。李赫宰说申东熙最后也没有参加高考,退学回家了,听说可能会出国留学。
金俊秀已经确定要出道了,熬过了两年变声期,幸好他那家公司也没放弃他,就算他现在的声音已经不如从前清脆爽朗,但是沙哑也是一种特色。金俊秀专门回来了一趟,跟我们出去庆祝,那晚我们玩得太疯,毕竟是几年不见的好友,最后直接在宾馆开了间房三个人睡地板没回家。
我想着我已经成年了,一次半次夜宿不归应该很正常,所以也没有太在意,但是我一回到家,爸爸妈妈居然都坐在客厅里,像是通宵了。
“爸爸妈妈,你们今天不用上班吗?”我一面单脚站立脱鞋一面说,第一只鞋还没脱完,哗啦地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我沉浸在震惊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做错了什么吗?
“孩子他妈你做什么!”妈妈第二巴掌甩下来之前被爸爸拦住了,一下子好像没有力气站稳直接瘫坐在地上,不过还用脚踢趴在地上的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你这个孩子我要怎么教你才好啊!我以为你读大学了懂得洁身自好了!没想到马上就不回家了,你还知道有这个家嘛?我要打醒你啊!你到底想怎样啊!你是不是想毁了这个家才开心啊!你说啊你说啊……”
“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我一拳砸在地砖上,大声怒吼,“我昨晚是跟金俊秀李赫宰他们出去庆祝,金俊秀啊,你们都说他最乖的那个金俊秀啊!他要出道了,他要做歌手了,我们去跟他庆祝啊,只是去庆祝了啊,他出道以后我们就很难再见面了,那是我的朋友啊,我难道就不能跟他在一起玩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那么恨我那么讨厌我啊!”一些鲜红从我的指缝涌出,眼泪滴在上面冲淡了颜色,这点痛却不及我心上的痛。
我最爱的家人,最恨我啊。
爸爸猛地打了妈妈一个耳光,抓着她的肩膀使劲摇,“孩子他妈,我不是跟你说了那都是曹家搞得事吗,你怎么就偏不信,那是我们的儿子啊!难道你就信那些三姑六婆长舌妇嚼舌头都不肯信你一手带大的孩子吗!”
我和妈妈的哭泣声融在一起,到最后谁都没有再讲一句话,直到我开学那天,妈妈终于跟我讲了那天之后的第一句话。
“好好爱惜自己。”
这一次入学,我还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