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凝之笑眯眯地回来了,招呼大家去牧民营地。 元夕强打精神上马,到了帐篷前已支持不住,摔了下来。 一向坚强的流云跪在她身边抹泪道:“娘子若能度过此次劫难,流云情愿入寺修行。” 这话让元夕气恼,她无力地说:“不过是累了,犯得着这样胡说吗!”随即躺在地上,再也没劲出声。 凝之将元夕背进帐篷,喂了些牛乳,担忧道:“你们带的那些药丸子,可有对症的?” “娘子和裴御史一直吃着呢,要不哪能撑到这里。” 元夕不理二人,一会儿就入了梦乡。 凝之和流云却吓得够呛,二人轮流吃点东西,守了一夜。 一群人早就知道元夕和流云是女子,但二人吃苦耐劳的劲头实在令人称奇,因此从没人敢小瞧她俩。对元夕倒下,唯有担心。 史诚过来看了看,说道:“我观察这几户牧民是淳朴的,御史也累到极点,不如歇几日再走。” 凝之道:“看来我们还是迷路了,按时间算,该到晋阳才对。” “往好里想吧,总比还在黑沙城强!”元夕插话。 二人见她醒来,喜形于色,忙问吃喝诸事。 元夕很安心地睡了一觉,感觉好了许多,啃着烤羊肉说道:“我那包袱里有好几只银碗,送给这家人,省得累死我。” 凝之惊诧:“你一路上背了一摞子碗?” “嗯,这是我从默啜帐中拿的程仪。谁家的东西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哪好意思白吃白喝!” 逃命要紧还是……对元夕其人,凝之感到有些混乱。 十来个人多数都是青壮,养了两日,便精神抖擞了。大家打算赶紧回家。 临行前,史诚过来告诉元夕,牧民说招待远方的客人,不肯收下银碗。 元夕想,突厥人大多都是好的,怎么会出来默啜那个爱闹腾,居然还当上首领,可见说仁者无敌,是骗人的鬼话,应当是凶残者无敌!略思片刻,叫史诚对主人说:这是远方客人赠送的礼品。 史诚点头应下。转身出去之前,看了一眼流云,对她爽朗一笑,说道:“阿史那诚喜欢流云,听说周娘子是她的主人,恳请娘子能应允。”说完,对元夕行了个突厥人的大礼,然后潇洒离去。 事发突然,元夕目瞪口呆。流云急忙解释:“奴婢绝没有与人私相授受!” 元夕惊觉,流云今年十八,在这里算是个老姑娘了……不知史诚家里是个什么情况,要是合适,就嫁了吧。 凝之在一旁笑赞:“是条好汉!” “你先别夸他,我的流云是不能与人共享一夫的!他答应我这件事,才是好汉。” 凝之果然不吭气了。 这表情,让元夕怀疑史诚已经家中有妻了。 离开牧民后,一路比较顺当,没有遇上突厥骑兵,也没有迷路。因为有了之前的经历,元夕还拿出银酒壶换了两只羊,日子过得没那么艰苦。 如此走了几天,一行人到了晋阳。 此时,默啜与武周翻脸的事情已传遍全国,北地各处驻军都加以戒备,城门口盘查严格。警惕性极高的唐军远远看了一眼,只见一行人突厥打扮,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烂。 ——不正常!是细作! 没错,裴怀古一行人二十多天没好好收拾过自己,又穿着华丽的突厥衣裳,看上去当然很诡异! 唐军立刻上前团团围上。 领头的小头目叫道:“把这群突厥探子关起来,明日一早用来祭旗!” 诸人闻言大惊,欲哭无泪,不知如何解释这场误会。 裴怀古着急地叫道:“不可!我是监察御史裴怀古,刚从黑沙城逃出来,你们不可误伤我等忠心大周的官员!” 诸人纷纷叫冤:“我等死里逃生,不容易啊!” “我等不曾变节投靠突厥,千辛万苦地归周,为何要被冤杀?” “想不到没死在突厥手里,却死在国人手中!” …… 元夕早已疲惫不堪,被拖下马时心生绝望,死得这么狼狈,还不如留在突厥见机行事了! 数名快马奔来,原来是守将在城门上见到此景,下来查看。 其中一名果毅惊道:“裴御史!是裴御史吗?” 裴怀古抬头,见是一名三十左右,身披铠甲的果毅将军,正惊奇地看着自己。他悲怆答道:“我是裴怀古,奉旨送淮阳王去黑沙城,九死一生逃回来,不想落得如此境地,还不如被突厥杀了,倒还有些光彩!” 果毅翻身下马,喝令松绑,大礼跪拜,口中道:“恩人,想不到在此得遇恩人。” 裴怀古诧异。 “恩人不记得了?当年,某曾被诬陷,险些丧命。幸得恩人明察秋毫,为某平反,这才有了今天。”果毅将军激动道。 裴怀古想了良久,可能确有此事吧,便扶起此人,“因果自有前定,查明真相乃职责所在。” 细作瞬间变成恩人,戏剧性令人始料未及。诸人松了口气,都瘫软下来。 元夕感到腹中钝痛不止,暗道:定是最近羊牛肉吃多了,好久没吃到新鲜蔬菜,现在感到还是米饭蔬菜最好啊! 忽然,凝之惊叫:“元夕,你何时受的伤?现在怎样?” 元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扑过来,然后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摸,推开他时,才发现刚才坐过的地上一滩小小的血渍,完蛋!来大姨妈了!发现众人都盯着地上的血渍猛瞧,元夕恨不得立刻昏过去,再不看这个讨厌的世界。 流云腾地红了脸,见元夕生无可恋地模样,几乎不能直视。 元夕在祈祷:拜托,快让我昏过去!没法活了,快让我昏过去!然而,可能是有机牛羊肉有着独特滋补功效,从没有这么清醒,对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清楚。 凝之见元夕面色发白,表情呆滞,以为身受重伤,催促来人赶紧安排入府,再找军医来医治伤势。 始终没昏厥的元夕开始闭目装死,一直到躺在床上,感觉许久寂静无声,这才睁眼,对流云哭诉:“没法活了!他一定上辈子与我有仇,今天让我颜面扫地!” 凝之被史诚叫了出去,刚刚上了一堂生理卫生课,震惊之后,感到愧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