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凝之呆愕了一秒，追上前捂住元夕的嘴，抱回院子，“这是男人的事，你别管，有我呢！”
元夕挣扎不定，怒道：“我儿子一向懂事知礼，不能白让人打成这样！”
“事情还没问清，谁是罪魁祸首还不知道，去找谁算账？”
“当然是先找老师！阿幸这么小，娇嫩，万一……呜呜……”元夕哭得惊天动地，就听刘骞和荀旻气喘吁吁道：“阿幸被打了？”
元夕一把抱过身边呆住的百里幸，心肝肉的叫个不停，对着刘骞二人说：“证据确凿！他父亲还不许我去学里，真是气死我了！”
刘骞扶额，“你个闺阁女子跑去做什么？”
荀旻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当然是去打砸一番，再将那几个碰过阿幸的通通抓来做药人！”
做药人？元夕打了个哆嗦，我可没这打算，我是文明人，是去找学校老师要求学生家长带小孩来赔礼道歉的！
青梧苑动静太大，不多时，太夫人坐了肩舆急急赶来。见到阿幸虽狼狈，但不似有性命之忧，暗暗松了口气。太夫人免了众人见礼，在榻上坐下，缓缓说道：“我听跟去的仆从说了，不过是个庶族家的，也敢辱我嫡亲儿子一家，我自是不会轻饶。”
元夕听这话隐约把外公扯了进来，这才想起没打听对方究竟说了什么，以至于阿幸要去拼命！
太夫人神色忧郁，“都是那死鬼，说你外祖父八字不好，专克父亲，早早将你外祖父迁出去另立门户，弄得族人都以为可以轻贱我儿！”说着，抹了抹眼角，“姜氏不贤，我儿被人笑话……”
元夕轰然明白为何外公的兄弟们当着大官，过着好日子，而外公的儿子为个承驿吏还要争不休！这区别大得过分了！
张敞和两位堂弟在青桐树下面红耳赤地对百里幸赔礼。
百里幸虽年幼，但说话铮铮有词：“阿幸年幼，却也明白此事不与三位表兄相干！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该拿了砚台砸张家表叔，把他砸得脑袋出血。可孝字大于天，他言辞之间辱及我家长辈，我要是不打他，就是不尊我家长辈，不尊长辈就是不孝！可恨我百里幸年幼力弱，不能将他砸死，实乃平生憾事也！”
张敞自幼被人夸着长大，自以为是个神童，今日见识了不过两岁的百里幸这一番作为，对其敢作敢当钦佩之余，骤然发现自己就是夜郎自大！堪叹十年之后的百里幸又当有何等风采！
荀旻坐在树荫下，冷笑道：“瞧把我家阿幸打的，一张芙蓉面都成了染料铺子了！我家阿幸可是建康城里有名的神童，连谢东山都夸过，那小子叫张波是吧？就是十个脑袋也比不过我家阿幸一根汗毛！”完全没意识到一口一个我家阿幸，说得极为亲密。
刘骞纳罕：我怎么听说是谢玄而不是谢安夸赞阿幸呢？不过阿幸聪慧机敏确实没人比得上！打开药箱，给阿幸涂了药后，骇然发现阿幸少了颗牙，心疼道：“还疼不疼？虽说这几年说话漏风不好看，不过等几年长新的出来，也就好了！”
阿幸听了，急忙叫婢女取铜镜过来，这一照，两脚一软，坐倒在地。被打掉一颗牙，以后怎么见人？
玄凝之陪在元夕身边，没细听太夫人讲过去的事情，满脑子想为什么元夕不像以前一样依赖自己了，凡事不顾风险，只身冲上去解决，完全不记得有自己这个丈夫！她这是不相信我了，不信我会为她做任何事。这个结论让玄凝之沮丧！
太夫人一直说到夕阳西下，承诺会有个交代，才坐肩舆回去。
这个下午，元夕一下子听了不少家族秘闻，有些消化不了，坐着发呆；玄凝之为元夕不再信赖而心酸；百里幸沉痛于少了颗牙，有损颜面；荀旻满脑子报复；只有刘骞正常，默默地去配药。
日薄西山，晚食开始。
百里幸只能食用流质，一边吃一边疼得抽气。元夕看了眼儿子漏风的牙，眼睛又红起来，“可怜我的宝贝儿乳牙还没长齐全，就少了一颗……呜呜……”
晚食自是没动多少就被撤了下去，婢女们，尤其守门的几个妇人各自掬一把同情泪。不知怎么的，传言从百里幸被打掉一颗牙开始，演绎成牙齿尽落，满口鲜血，奄奄一息。
次日，打阿幸的张波家里备了厚礼过来赔礼道歉。元夕怒气冲冲地跑去一看，那张家庶子一家人跪在地上求饶，夫妻俩穿着褪色的葛衣，一身寒酸之气；罪魁祸首张波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屁孩，此时脑袋上缠着带血污的白布，却仍被捆成个粽子。
元夕顿时没了脾气，说道：“看你们的样子过得不甚宽裕，歉意和愧疚我收下，东西就带回去吧。”
太夫人没想到元夕雷声大雨点小，哭笑不得，说合道：“赔礼赔礼，断没有把礼品退回去的道理！除非是两家绝交才这么做。我做主，收一半好了！”
元夕应下，庶子夫妻也高兴，各自欢喜。是以，坊间传言：张家太夫人的外曾孙女以德报怨，有江左名士之风！外玄孙孝义，当为楷模！玄凝之听了好笑，什么以德报怨，不过是看人家日子不宽裕的样子，生了怜悯之心！
百里幸除了最初两日确实老实，伤势渐好，又活蹦乱跳起来。只是少了牙齿，觉得不好看，就不爱说笑了。
不几日，管家带了行武与一众部曲押送土仪来到张府。
百里幸多日不见行武，高兴得很，立刻烧包起砚台砸表叔的事情，表情就是：看我多厉害，谁敢说我亲人坏话，我就砸死他！快夸我呀！
行武听百里幸吹嘘壮举，不时漏风的牙，愤恨不已：我家小主人样貌俊美在春风里可是排得上号的，就这么被破了相，这一巴掌不打回去，难消我心头之恨！私下打听对方姓名、年龄、住处，带了几个平日交好的部曲在僻静之处拦住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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