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华休奇怪了三天,她等了三天,申羽生他竟然没再来找她麻烦。
差人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有个香饽饽钦差来鄢陵巡访了。
据说这个钦差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堪称帝都第二美男子,是当今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皇帝陛下也对他青眼有加,甚至想过要把最宠爱的绫罗公主嫁给他。
她笑了笑,难怪呢。
又想了想知府那一家睚眦必报的模样。
放松了些心情,心想着钦差来访,知府那一家应该是要忙活一段时间的,不过––
苒华休的眉头皱起,又想起宁弈的事情来……如今看来,宁弈确实是杀了人,可是她觉得这其中有许多蹊跷,但是她又无可奈何:一来进不了宁府查探;二来她并不相信除了宁弈之外的人;三来她又不知宁弈的去向。
宁弈杀人的动机真的是因为洛霜枫真的偷人了吗?
洛霜枫的奸夫是谁?
会不会与知府有关?
也许是知府安排的人勾引洛霜枫?
她的脑子充斥这些阴谋论,胡思乱想就过了晌午,她心情不大好,感觉饥肠辘辘。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特别想吃油皮大烧鸡、红烧大猪蹄、香浓大排骨、麻辣牛肉……总之––各种各样的肉,当然,狗肉除外。
于是她一口气点了十八样与肉有关的菜,梅府的厨子据说是御厨后人,做的菜盘盘色香味俱全。
苒华休咽了咽口水,看着面前十八道美味喜不自禁,而后目光直接就看向了那只肥美的烧鸡,这烧鸡还是刚出锅,油光可鉴热气喷喷。
“把那盘烧鸡端到我面前来。”苒华休咽口水。
婢女依言把烧鸡端到了她面前,然后贴心的帮她挽起袖子,柔声问道,“主子,这烧鸡有些烫,要不要奴婢帮你拿着喂给您吃?”
苒华休摇了摇头,吃的东西,她不喜欢假借人手––虽然她有些方面比较随意比较邋遢,但吃的这方面,她洁癖极重。就比如:她每日吃饭用的碗筷,必定是专用碗筷,而且她不要别人帮她洗,她洁癖,得自己洗。
于是她将她的魔爪伸向那盘肥美的烧鸡,外面的油皮稍微冷了冷,她扯了一块尝了尝,香!但她想吃鸡腿肉。
她伸手小心翼翼的去扯一只鸡腿,刚开始一点点是觉得有点烫,后来差点没烫到把鸡全给扔了……
“哎呦,我去!”她被烫的从座位上站起,甩甩手,龇牙咧嘴,一点都没有平时懒散富贵花的样子,被烫的可精神了!
“主子,没事吧?”婢女赶紧问道。
“没事,”苒华休一脸淡定的坐下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她看着甩开的鸡腿笑了笑说,“还好没掉。”
婢女扶额——自家主子的高冷呢?慵懒呢?
唉,在吃的面前都是浮云了……
苒华休又看了看自己油光可鉴的手,就那么一下,特别忍不住,于是––舔了舔手……
就在她低头舔手的时候,突然由远及近听见有一个人说
“好重的肉香味。”
又有一个人说,
“大概是梅老板又给自己做了什么好吃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土豪劣绅,大鱼大肉惯了,唉……”
第二个声音苒华休熟悉,可不就是申羽生?
申羽生来干嘛?
他们一家不应该忙着陪钦差好吃好喝吗?
苒华休吮指思索着,这时她房间的光线突然变暗,她下意识抬头看去……
进来两个人,两个人都是背光的,她看不大清他们的脸,但其中一个人,她竟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甚至能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笑容,以及那双温文尔雅的眼睛。
七年的时光,她以为她忘了。
没想到,一眼,仅仅模糊的一眼,她还能认出他——卫隐。
是卫隐!
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失去了曾经的心潮澎湃,苒华休抬头看他,她只觉得惊讶。
“你……”苒华休皱眉,有些迟疑,他却温文尔雅的笑着冲她使了个眼色。
苒华休看了看旁边碍眼的申羽生,确实,有些人在这,有些话大可不必说。
“看来我们来的不巧,梅老板正在吃午饭,不过––梅老板真是壕气,一个人布十八道菜,真是肉香弥漫……”申羽生‘啪’的一声打开扇子,摇了摇,晓得不怀好意。
苒华休其实真的觉得他是个沙雕,一年四季都在扇扇子,大冬天,扇扇子?
“梅某人穷苦出身,食量偏大,我可不像知府家的小姐,令妹雪姑娘,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偏偏只爱吃鸡心,一次性杀了三百只鸡,才勉强做了两盘给雪姑娘尝鲜……”
苒华休擦了擦油腻的手笑着,看着申羽生脸色的渐渐发绿,继续说,“真可惜,三百鸡啊,整个知府的后院都快放不下了,堆了几天只能臭了,埋了。真是朱门酒肉臭啊~”
说她浪费?比起她来,知府府这些年来可够她数落的。
“嗤。”
申羽生有点想发作,旁边那人却笑了起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他说,
“你就是申少爷口中所说的,宁弈的姘头?百闻不如一见,还真是––伶牙俐齿。”
他说完,申羽生脸色直接涨红,苒华休冷笑,斜眼看着申羽生,
“宁弈的姘头……”看来在外面申羽生就是这样说她的。
“钦差大人,您可不要说笑了,鄙人何曾如此说过。”申羽生吭吭哧哧的。
“钦差?”苒华休挑眉,卫隐是钦差?
那个传说中的帝都第二美男子?
“知道我是钦差还不行礼跪拜?”卫隐冷笑,“看来申公子说的不错,梅老板果真是个难缠的角色。”
申羽生心中问候了卫隐几千遍,暗道这个钦差恐怕是个傻子,一点眼色都不会看,自己说的坏话都对梅灼说了,以梅灼那性子,肯定又要偷偷找人报复自己——他自然是不知道苒华休与卫隐是旧相识,即使他们前尘往事不算太美好,比起他来,卫隐肯定向着苒华休。
苒华休一声不吭,站起来乖乖行礼。
她虽然不知道卫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觉得毕竟有之前的交情在,起码他不会害她,而且如果是一起对付申羽生,何乐而不为?
“好了,申少爷,本钦差需要单独和梅老板谈谈,你下去吧。”
“这……”申羽生迟疑。
“难不成你还怕梅老板犯上作乱?”
“呃……”申羽生脸色又急剧变化,瞅了苒华休一眼说,“怎么可能,梅老板在鄢陵可是风评极好不仅人人美若天仙,而且还心地善良……”
“那钦差大人,鄙人就先告辞了。”
申羽生匆匆走了。
苒华休咧嘴,申羽生夸都没夸她两句就告辞了,真敷衍!
她自顾自笑了笑,坐了下来。
“咳咳……”被无视的卫隐咳了咳。
苒华休又站了起来,思索了一会禀退了婢女,剩下她与卫隐共处一室。
“呃……你可不要说不认得我了吧?”卫隐的声音比以前更带了些磁性,笑着走了过来。
苒华休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会不认得呢?
这是她曾经心心念念七年的人。
“我答应过你的。”他的语气却似乎深情,“我答应过你,我会回来找你”
苒华休沉默。
“华休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给忘了……”
……苒华休觉得可笑。
她记得啊,所以她等卫隐回来等了三年,等到帘卷西风、黄花消瘦,等到雨疏风骤、芳草成泥,等到春蚕丝尽、红烛泪断。
所以她等到了什么?
“你背着光,我看不清。”苒华休笑了笑,敷衍道。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已经不在乎了……要淡定。
卫隐皱了皱眉,轻轻的把半边门关上,光线一下子均匀了,那张令人讨厌的漂亮五官认真而生动的出现在苒华休面前。
卫隐。
果真是他。
在苒华休看来,七年前的卫隐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如今他长大了,可能因为瘦了的缘故,皮肤没有以前那么有光泽,五官也没有以前那般漂亮了。
他归来依旧白衣翩翩,却已经不是她的白衣少年。
苒华休看了半天深深吸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猛然低头一看。
心中升起一股败兴感。
呃……妈的,她的鸡都冷了——这人来的真不是时候。
她心这样想着,袖子里的手却不自觉颤了颤。
“看清楚了吗?”他轻声说,温柔的笑着凑近她的脸。
他的脸越来越近,呼吸也越来越近。
他的呼吸轻的像个羽毛,挠在苒华休心口结痂的地方,又痒又疼。
苒华休望着他笑意盈盈的眼睛,突然生出一股厌恶——卫隐总是光风霁月、风淡云轻的模样,在她年少时便是如此,一边轻易让她的芳心起起伏伏、跌宕难平,一边又转身而去头也不回,对她的掏心掏肺视而不见。
她不恨卫隐,毕竟卫隐从未说过爱她,也从未做过承诺,一切不过是她主观臆想一厢情愿。
但她不会再继续像以前一样当个不管不顾的傻子,做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
“哦,看到了。”苒华休用手推开卫隐,拉开和卫隐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