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寄仁忽然拍了他一下,王寄秋扭头看过去,青白的身影一闪而逝。
王寄秋看看那三位酒兴正酣的长辈,悄悄起了身,退出花厅,青白果然一脸急色地等在外面。
“公子!”
王寄秋往院子里走了两步,才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青白低声说:“公主府派人送了急信!”
王寄秋顿时有些手脚发凉,手指都不听使唤了,劈手夺过青白手中的信,再三深呼吸,平复心绪,好半天,才拆开信封。
王寄秋抬起头来,往花厅看过去,透过半开的窗棂,还能看到伯父脸上的自得和韩大人脸上的尴尬,至于父亲,大半的身影被王寄信挡住了,看不清楚。花厅中开了两席,伯父和父亲的幕僚属官,大哥的卫属等坐了另外一席,也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人人一脸的半醉不醒。
就是这样了!
几乎提前大半年布局,经营幕僚再三斟酌,王氏一族更是让出了四个郡守作为交换!
然后,就是这样了!
轻轻巧巧,改了一个及笄之礼上的奉者而已,就这么简单!
一瞬间,几近灭顶的窒息之感疯狂地冲击着王寄秋的心神,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急促起来,渐渐不能呼吸!窒息,王寄秋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
恐惧,恐慌,无所适从,束手无策,绝望的茫然!
几乎!
他几乎就要缴械投降了!
眼神触及到手里死死捏着的草黄色暗纹宣纸,呆滞地看着,几近停滞的思绪竟然还在想着,这就是她的风格,低调,奢华,孤傲!
花厅里的众人忽然发出一阵哄笑声,王寄秋扭头看过去,韩立军脸上的笑容倒是渐渐自然,却还是那般格格不入,而大伯,正指着他大笑出声!也不知道是醉酒了,还是谁说了真的非常好笑的话,那笑声在王寄秋看来是如此的张扬可笑!
她是如何办到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朝廷大佬都在想些什么?舅舅呢?怎么没有提前给个信儿?廷议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王寄秋的头都要炸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下意识地往花厅走,隐约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让大伯继续这样下去了!
王寄秋有些阴暗的小心思,很想看看那群所谓的幕僚谋士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
把信折了放进怀里,王寄秋进了花厅。热闹喧哗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他的缺席或者忽然出现有什么变化。
王寄秋径自走回主席,却并没有入座,抄起酒壶,缓步走过去给父亲添酒。
他实在是有些佩服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就是父亲说的喜怒不形于色吧。
轻巧地给父亲的酒杯添满酒,韩立军正好拉着王晋之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正是个好机会。
“父亲!”
王寄秋轻声在王景之耳边耳语,面无表情地轻声说了几句话,在大伯父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直起了身子,带着浅笑,给伯父斟酒了。
背对着王景之,王寄秋根本不知道父亲眼中露出的惊骇有多么严重,他只能看到大伯满脸的疑惑和韩立军一脸的莫名。看来父亲也没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啊!王寄秋想着,往前走了两步,越过伯父,给韩立军,这位可能是今岁大比最幸运也是最糊涂的人添酒,顺便也挡住韩立军的视线,给父亲留出时间来调整情绪,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安抚住伯父。
王寄秋对韩立军露齿一笑,恭敬地点点头,尽到一个子侄应有的礼貌,也不回头看,从另一头缓步回了原位。
入了座,理理袖子,伸手把歪斜的筷子摆正了,给自己也满上酒,王寄秋这才不着痕迹地抬头看向对面。
果然不愧是曾经的九卿,父亲王景之已经妥善地处理好了自己的情绪,露出恰到好处的喜悦之情,端起酒杯,冲着韩立军高高抬起,笑着直道恭喜:“恭喜韩大人了,犬子刚刚得到消息,廷议公推韩大人入部,任吏部左相公之位!韩大人,大喜啊!”
韩大人格格不入的笑容僵在脸上,转成了狐疑,他不确定这是个玩笑还是他喝醉了,幻听了。
王晋之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坐着,握着酒杯的手指骨节泛白,偶尔抬头的片刻,眼神透着的茫然失措,让人不忍直视。
王景之高举着杯子,带着淡淡的笑容,异常陈恳地看着韩立军,而幕僚那一桌喧嚣顿止,鸦雀无声!
是真的了?
韩立军睁大了眼睛,王景之微微点头,是真的!
“王大人,这...这...卑职...”
王景之笑道:“韩大人欢喜太过,拙于言辞,下官先干为敬!”
说着,王景之一饮而尽!
韩立军猛地站了起来,涨红了脸,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砸的头晕脑胀。
怎么可能呢?
他什么都没做啊!
怎么会轮到他呢?
这都多少年了?
他可是寒门啊,虽然,任知州之位已经足足十年,可是知州之位都是白饶好不好?
他五十了啊,本以为再干五年的知州就换个闲职,等长子擢升郡守就往下退的啊。
入部了?
韩大人仔细回想一下,吏部?
我要晕了!
掌百官升迁!
逗我玩呢?我行礼都打包好了,幕僚一个都没带,全扔在青州了,这家眷,这子女婚假,这这这...
韩立军风中凌乱了,好半晌回过神才忽然意识到这花厅怎么这么安静?
定睛一看,看见王晋之了,猛地一哆嗦,想起来了,他入部了,那么王晋之呢?
韩立军只是拙于言辞,并不傻子,多年为官的政治嗅觉告诉他这其中有事,当机立断提出告辞,理由都是现成的:“王大人,卑职先行告退,此事实在太过突然,卑职有些反应不及,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