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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红光满面(1 / 1)

司赞司差事繁重,从早到晚,忙的脚不沾地。傍晌回去,沈桐茳与苏朝雨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累。真不如在劝勤斋写写字,打打算盘轻松。

正因浑身疲乏,夜里就特别容易入睡,管他天冷天热,一觉就能睡到大天亮。如此,沈桐茳即可断定,从前她每晚梦魇,夜里醒来又睡不着,纯属矫情,就这样生生累上整天,哪还有力气做梦。

就在去司赞司当差的第二日,沈桐茳就被换走。说她字写的好,不似寻常女儿家小巧,娟秀之余又有气概。总之一通乱夸,就将人借去司宾司,专写宫宴的请柬了。

写请柬的差事多好,堂中一坐,风吹不着阳晒不着,还有宫女研墨奉茶。

但俗话说,福兮祸之所伏,写宫宴的请柬可不是玩笑,若不仔细写错一处,可是要捅大娄的。

比如,将某位宗亲的名讳写错,或是将入宫赴宴的时辰弄错,都是了不得的大罪。正因深知其中厉害,沈桐茳可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笔一划的写。

因过专注的缘故,一日忙活下来,沈桐茳手抖不说,连眼都泛花,不过十的小丫头,仿佛一日间苍老了十岁。

彩萍倒是个细心的,晚上过来,又是给沈桐茳揉手,又是用凉手巾帮她敷眼。沈桐茳很是感激,便打趣说,“再有不到一年,你就能放出宫去,就凭你的人和贤惠劲儿,必定能说门好亲。”

“奴婢到没想这么多。”彩萍应了一句,再未多言,劝沈桐茳和苏朝雨早些歇下,便退身出去。

见人走了,苏朝雨才凑到床前,“瞧没瞧见,彩萍把翡翠镯摘了。”

“嗯,那镯成色好,戴在身上过于扎眼了。”

“我昨儿得了机会,打听雁飞那镯的来历。小丫头讳莫如深的不应声,只说,那翡翠镯算不得什么,彩萍的饰盒里,比这好的东西多了去。”

话听到这里,沈桐茳翻身坐起,“难不成,真如你我所想,彩萍是——”

苏朝雨一笑,“这虽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却在宫里常有,你我只当不知道就好。”

沈桐茳点头,心里却觉的可惜了。再有一年,彩萍年满二十五便可放出宫去,从前十数年,都本本分分的人,偏到最后关头晚节不保。

身为宫婢,尤其是尚宫局的宫婢,除了逢年过节,人人有份额外的赏赐,平日里几乎没有受赏的机会,彩萍虽是料理女史起居的大姑姑,却也没得脸到能穿金戴银的地步。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与监对食,那些饰,都是对食监送的。

能送的起这样厚重的礼物,看来与彩萍对食的监,来历不小。不是御前的人,也是掌一宫事的大监。

沈桐茳自问并不歧视监,只是觉的依彩萍的人,不至于主动去与监交好。况且她再有一年就能放出宫去,何苦在这节骨眼上投入这样的是非之中。

除非,除非彩萍已与那监有了默契,出宫之后愿委身于他置的外宅中,当个管家婆。若真是如此,岂不耽误一生。

沈桐茳越想就越揪心,却没法,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打算,是龙是蛇也都有他的命格。若彩萍觉的,这就是她最好的归宿,旁人又何须置喙。

司宾司当差几日下来,沈桐茳除了手抖手麻再没别的感觉。

每回吃饭都是她最煎熬的时候。瞧着一筷菜,晃着晃着掉了大半,沈桐茳只能拜托苏朝雨行行好,替她夹菜,一双筷并在一起,当勺使,努力的往嘴里扒着吃。

这日沈桐茳比苏朝雨早回来一刻,才颤抖着喝了口水,就见苏朝雨满面红光的进了屋。

“怎么,是捡着元宝了?”沈桐茳打趣说,欲给苏朝雨添碗水,不想手抖的厉害,几次尝试都提不起提茶壶。才换了左手,苏朝雨便笑盈盈的坐下,“成了,我又不是客。”一碗水下肚,又问,“你猜我今儿见着谁了。”

尚宫局里能见着谁,该不会与她一样,也见着七皇了?

七皇生的是挺俊的,却还不至于叫人疯狂吧。沈桐茳寻思着,“该不会见着皇上了?”

“皇上九五之尊,怎会下到尚宫局来。我听司赞司的女史说,咱们尚宫大人内宫当差快十年,统共只见过皇上回,其中两回还是皇上是皇的时候呢。”

沈桐茳点头,苏朝雨这话不假,宫里等级森严,如她们这般级的宫人,莫说是皇上,就连寻常的宫嫔都难见到。但凡见到个主,都要兴奋坏了。就如当日,她长街上偶遇七皇,不也脸红心热了很久。

想到这里,沈桐茳又感觉心跳的厉害,怪了,真是怪了,难不成是病?

见沈桐茳不问,苏朝雨耐不住性,“你怎么就不问,我见着谁了?”

“谁?”

“殿下。”

“殿下?”沈桐茳重复一遍,可是对殿下的威名如雷贯耳。之所以这么说,全赖苏朝雨,有事没事就与她说殿下如何如何,只因殿下是全贵妃的儿。

全贵妃是谁,那是内宫之中仅次于皇后的存在。她生的儿,生来就比旁的皇金贵。又听说这位皇武双全,才德兼备,很得皇上喜欢。

本朝尚未立,所以世人皆认定,未来的储君人选,一定会在皇后的大皇和全贵妃的皇中产生。

只是宫里不许闲话主,这些也都是听苏朝雨说的,至于其中有几分真假,无从分辩,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可话又说回来,来日储君是谁,又关她什么事,忧国忧民,可不是她的做派。

“你不知,殿下虽是皇,却没有架,来视察时,还赏了我们茶吃。”

只有茶而已啊。沈桐茳撇了撇嘴,“我以为殿下赏了你们一人一个金元宝呢。”

“你呀。”苏朝雨嗔怪一句。

沈桐茳笑笑,“皇长的什么样,好看吗?”

“当时人多,我也没看清楚,况且有规矩拘着,我怎好直视皇的脸,就不怕被拖出去挖了眼。”

“还要挖眼啊?”沈桐茳猛然想起当日长街上,直视七皇的事,真是侥幸保住了这双眼。

见沈桐茳当真,苏朝雨点她脑门一下,“聪明时候是真聪明,怎么糊涂起来就这么恨人呢。”

闻此,沈桐茳抛了个白眼,合着方才那句是玩笑啊。顿时也笑自个有点傻。

“好好的,殿下为什么会去司赞司,该不是专程请你们喝茶吧?”

“又说浑话,你不知淑妃娘娘芳诞和十皇的周岁宴是殿下督办吗?”

这她还真没听说,“淑妃娘娘不是有七皇这个儿,怎要劳动殿下督办?”

“宫宴非同小可,一般人难当大任。这差事原是皇后交由全贵妃督办的,可眼下九皇已满八岁,照规矩是要搬去东宫独住,全贵妃自是舍不得儿,身偏又不爽,便将这事交给殿下办了。”

苏朝雨这话说的轻巧,却大有章在里头。

淑妃盛宠,诞下皇有功,可这位十爷既不占嫡又不占长,实在不至于劳动皇后为一个庶妃和一个庶的生辰忙碌。

既皇后犯不上,便将这块烫手的山芋抛给了全贵妃。皇后的吩咐的事,全贵妃自然不好推辞,可若是承办,也觉的掉身份。权宜之后,便借故将差事放给皇去办。若是办的好,不单她脸上有光,皇圣前必定越发得脸,若是办不好,凭她淑妃也不敢多说什么,没有功劳,苦劳一样揽上身。

皇后和全贵妃那边算盘打得噼啪响,倒是苦了七殿下。真是没娘的孩像根草。想起当日长街上,七殿下默默远去的背影,她就觉的心疼。

明明只是个半大的孩,只因身为皇,就要承受这么些人情世故的压力,真是可怜。

夜里,沈桐茳攥着那条绣竹叶的帕,睡的很沉,梦里似乎又见到了七皇,这回是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口,门上的匾额模糊不清。

七殿下独身一人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肩膀一颤一颤的,似是哭了。

第二日醒来,沈桐茳发觉枕头湿了一大片,再对着镜照照红肿的双眼,难怪今早起来周身无力,仔细琢磨琢磨,她似乎是跟着梦里的七皇一块哭的,就这么一直哭,直到方才哭醒了。

沈桐茳诧异,真不知自个究竟哪来这么多眼泪。

顶着一双胡桃眼,沈桐茳又来到司宾司报道。

又生生写了一个晌午的字,连午膳都吃出了墨汁的味道,沈桐茳觉得自己真是累疯了。

饭后休息半个时辰,又要开工,沈桐茳也不敢叫苦,埋头猛写,这点到叫卢司宾很赞赏,还问沈桐茳成之后,有没有打算来司宾司当差,还承诺她,若是肯来,一年后就提拔她当正七掌宾。

卢司宾开出的条件相当优渥,当差一年就能从女史升任女官,怕是自有尚宫局起就少见。

只是转念一想,宫里一年到头大小宫宴不断,这写帖的差事也就跟着不间断。若她真来司宾司当差,怕是就要这么一直写字,写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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