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阻止黄丹嘉的正是受凌窅娘所托的那护卫。 他大步走了过来,啪地重重打掉黄丹嘉手中的那杯鸩酒。 “大人?”黄丹嘉一时不明白。 “来人,将黄夫人带下去,陛下另有安排。”那侍卫想来身份也不低,直接下令道。 黄丹嘉原是不明白素不相识的侍卫为什么突然打掉了她的鸩酒,此时听他提起陛下,一瞬间便明白了这定是凌窅娘的主意。 “我不会走的!”黄丹嘉甩开想要抓住她胳膊的俩嬷嬷的手,回头看向已先一步喝下鸩酒的李煜。 此时的李煜,早不能笔挺立着,狼狈地瘫软倒在了雪地里。鸩酒何其之毒,不过几句话间,那墨黑的血液已自他七窍慢慢流了出来。 黄丹嘉跪在李煜身旁,抓起了他的手。曾经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此时连死都无法尊严地死去,黄丹嘉止不住湿了眼眶。 李煜艰难地抬起头来,他濒临涣散的眼神细细描着黄丹嘉的容颜,嘴里喃喃想要说着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黄丹嘉发誓,生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嫔妃,死,亦是他的鬼!!”黄丹嘉身体看着身体逐渐冰冷的李煜,一字一顿冷然道。 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却听清了她最后的誓言,嘴边终于露出一释怀的浅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来生,有来生,该多好,他不再做是乱世的君王,但他愿意,再遇见她。 “黄夫人,这可由不得你。”那侍卫抬手,示意下人将黄丹嘉带走。 她勐地站起来往鸩酒扑去,可那侍卫早有准备,岂会让她得逞。他再不顾身份,一把抓住黄丹嘉的手将她重重甩到的一旁地上,“带走!” “陛下,陛下!”黄丹嘉想朝李煜扑过去,但哪扭得过那些侍卫,任她挣扎着也只能眼睁睁看李煜的身体一点点变冷却到不了他的身边。 那侍卫将黄丹嘉带回的正是凌窅娘的住所。 才踏入院子,远远便见凌窅娘正立在庭前。自从侍卫走后,她便一直站在那里,任凭昕昕怎么劝也没用。此时见黄丹嘉安然无恙被带了回来,她这才松了口气。 不同于她的欣喜,黄丹嘉被带了过来,几乎是恨恨地看着她。 凌窅娘知道她未必会领自己的这份情,便没同往常一般热情地迎上去,而是立在庭前,看着她寒着脸一步步走了过来。 “凌窅娘,你为家人苟且偷生贪生怕死我理解,可你有什么资格来决定我的生死?!别以为这样我会感激你,我恨你你知不知道!!”黄丹嘉恨恨地朝她大吼。 被风刮起的雪夹着黄丹嘉的恨意扑面而来,凌窅娘背在身后那只手紧紧捏着剑柄,苍白的唇紧抿不语。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昕昕看不过去,挺身挡在了凌窅娘前面。 黄丹嘉朝凌窅娘嗤笑一声:“不时好歹?难道如她这般苟延残喘活着才是识好歹?!我非男儿,但也知有些死轰轰烈烈,值得!但是有些生,猪狗不如!” “你!!!”昕昕气得都不知道该骂什么才好,性情耿直的她差点就要扑上去揍人了。 凌窅娘脸色惨白站在一旁,她酸涩地朝站在跟前的侍卫道:“大人,黄夫人怕是不会愿意与我共处一屋檐下了,还请大人另安排一处地方,妥当安置。” 那侍卫看了看她,又看看黄丹嘉,哼了声吩咐人将黄丹嘉带了下去。 黄丹嘉走得干脆利落,连看都没再看凌窅娘一眼,也因此错过了她眼底的难过。这一别,她不知竟成了永别。 黄丹嘉走后,凌窅娘依言将剑还给了那侍卫。侍卫暗暗松了口气,这才亲自去宫里向太宗请罪。 赵光义的旨意下来得很快,他不仅没责罚那侍卫的擅自做主,反倒还奖赏了他一番。至于黄丹嘉,他对外宣称已病故,实际第二天就暗中将她送出了宋都。 走的这天,凌窅娘因为自己如今也是被雪藏的身份,并不能相送。她托人送去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可意料之中黄丹嘉并未接受。 前院所有人已被处死,黄丹嘉也被送走,偌大的国主府,顿时只剩下偏院里的凌窅娘和昕昕两人,显得格外荒凉。 不知是不是上天也感受到了发生在这里的惨剧,原本上午只是小雪,午时一过,风雪加急,竟越下越大了起来。 雪白的雪花很快就覆盖了那些墨黑的污血,不过一个时辰,天地浑然一色,纯白如初。 凌窅娘固执地立在风雪中,望着早已空空的院落,任由那雪花一点点没过她裙摆,她的脚踝,她的膝盖。若能将她也一起埋葬了,该多好...... “够了,要想死我给你寻把刀去,左右不过一抹脖子就了事,反正这事你也不是没做过!”昕昕看不过凌窅娘眼底的那绝望,一把狠狠拽过她,她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雪地里。 “若想死,就死得干脆点。可若不想死,就给我好好活着!”昕昕低低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你别忘了,当初在辽上京,你答应过那个人要好好活着,好好帮他看着这个天下的!他死了,你说过的话便不算数了吗?!” 凌窅娘抬眼,看着眼前这片白茫茫的天地。她泪光泫然,关于辽上京那段杀伐的时光又浮现眼前。为什么,她要一次次经歷这些血淋淋的告别? 乱世,乱世,这该死的乱世! 她恨这乱世,也恨九五之尊者的铁腕无情。这国主府一百多条人命啊,他怎么下得了手?! 到底是她太天真了,能踏上那个位置的人,又岂会是等闲之辈?耶律敌烈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仁厚的下场终难善终。 即使赵光义待她百般好,经过这一次事变,她对他是彻底寒了心。因为她怕他。 “夫人,如此天寒地冻,您必须要回去了。”出言相劝的白太医是太宗从宫中亲自派来的御医,也是专门调理皇后身体的御医。 此事要从昨日说起,太宗听闻凌窅娘抢剑自残威胁侍卫时吓得几乎要冲过来了,不过皇后当场拦下了他。 他也明白如今敏感时期,还不能公开凌窅娘的身份,只好忍住。皇后知晓他心意,便提议命白太医前来治疗,他自然是准了。 白太医一生从未给宫外的女子看过病,此次奉命前来对这位窅娘夫人可是十分的好奇。他观察到现在真看不出这位夫人有什么过人之处,非要说也就容貌还算上佳。 可宫里最不缺的是美人。太宗到底看上她哪点呢?还有皇后,竟然提议派他前来。要知道他接手皇后的御用调理师以来,宫中的妃子他都很少再照料过。 白太医满腹的八卦想要打探,但这会儿见凌窅娘一副了无生趣地自虐,不得不摆起他太医的架子来。 昕昕也看向凌窅娘。 凌窅娘本就非故意寻死,她不过是心里太难受,想要通过自虐来疏散心头的郁结。闻言,良久,方回头朝屋里走去。 虽非寻死,但那天风雪太大,加上万千思绪,当天夜里,凌窅娘便发起了高烧。她从来身体不错,长这么大以来从未发过这么高烧。 这个时代没有体温计,但烧得她意识几乎不清。昏昏沉沉间,她隐隐听到昕昕惊慌失措唿叫白太医的声音,也模模煳煳间知道白太医在为她各种降温扎针,再后来,她听到谁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字,喃喃说着什么。 她的手被抓在一个宽厚而温热的掌中,然后模模煳煳彻底睡了过去。 她的这一睡,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又是夜里。 “咳咳...”她本想唤昕昕,不料一开口才发现喉咙痛得厉害!艰难地吞了口水,她才转头打量四周。 昕昕并没在房中。 凌窅娘挣扎着使劲了力气,将软绵绵的身子坐了起来。就这个动作,她几乎都快要喘不上气来。她暗暗叹道:这些年接连的受伤和生病,她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没等她提起力气下床时,原本紧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昕昕正端着个热腾腾的粥走进来。她一见凌窅娘坐在床头,忙放下食盒快步走了过里啊:“哎呀你怎么坐起来了?当心又着凉了!” 她二话不说将凌窅娘扶着又躺了下去,将被子掖了又掖:“白太医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你高烧退下去的,要是我照顾不周害你又烧了起来,他非念叨死我不可!” 昕昕碎碎念着,凌窅娘闻言无力地挤出个笑来:“昕昕,水。” 她的声音都沙哑了。昕昕呀了一声,忙回头倒了杯温水过来。 一杯温水喝下去,凌窅娘才觉得喉咙舒服了很多。 “怎么样?夫人可还觉得头特别晕?或者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现在请白太医过来把把脉?”昕昕边将食盒里的粥拿过来,边道。 凌窅娘接过碗,摇摇头道:“好多了,这个点了就不必麻烦白太医,明日再说吧。” 昕昕点点头,道:“我猜也会好多了,这个白太医虽然人是太唠叨了点,不过医术还是挺不错的。他说你约莫这个时辰肯定会醒来,还让我早早去备好清淡的粥,可不还真让他说中了!” 昕昕说得起劲,凌窅娘一勺一勺低头安静喝着香软的粥听着。 “也难怪,白太医毕竟是皇后专用的御医嘛,能是简单人物吗。不过这个皇后当真是大度,要是我,别说爬墙了,辛恒要是敢心里有一丝丝对别的女人起了心思,我不下毒就不错了,还给她送御医?开玩笑!” 凌窅娘闻言微微笑了笑。 昕昕见她笑起来,气色确实好了些,想了想,鼓足勇气又道:“昨晚你烧得厉害,外面侍卫害怕出什么事便给宫里送去了信,后半夜,那个人又来了。” 凌窅娘拿勺子的手顿了顿。那个人,是赵光义吧。看来她昨夜模模煳煳间感觉有人握着她手一直唤着她的名字,不是错觉,真的是他。 “白太医都说没事了,他就一直抓着你的手一夜不眠,直到天快亮了才回去。”昕昕咬咬唇道:“夫人,我觉得他是真的关心你,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