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南渚握杯的手一紧,身边的梁宜贞与鄢凌波亦绷紧了神色。 因为老林山寨的关系,淮南的动向原本一直在掌握之中。加上知先生善于筹谋,梁南渚对淮南一带一向放心。 可此时…大军逼近之时… 告诉他有变! 这…有些惊心啊。 不论听到的消息是大是小,最令人担心的,就是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范围。 梁南渚沉了沉气息: “说。” 探子并未觉出他的异样,递上信纸,道: “知先生传来消息,城中乱了。扈司青,已弃城而走。” 三人皆一惊,相互对了个眼神,遂打发了探子。 “弃城…”鄢凌波凝眉沉吟,“以扈司青的个性,不像啊…” “除非,他有更好的去处…”梁南渚道。 “咱们攻来太快,他休养不及,自知斗不过,于是弃城保命。但这也很奇怪。”梁宜贞垂眉思索,“扈司青是个野心极大的人,他定是想着卷土重来。但…淮南是他的大本营,他怎会又弃城又弃军队呢? 他…应该不会再有别的江东父老了吧?” 梁南渚沉着气息,摇摇头: “扈司青很神秘。莫名其妙蹦出的少年将军,他的背景,我到现在还没完全查清…” “等等,”鄢凌波抬手,“他不会跟咱们唱空城计吧?” “不像。”梁南渚抖了抖手中信纸,“淮南城已经乱了。如今商人们闭户不出,街上更是鲜有人烟,军队也没了士气。 知先生信中所言,如今的淮南城与从前相比,简直是天上人间。” 梁宜贞颔首: “扈司青喜好功名,他一走,谁还有心思粉饰太平?” 梁南渚放下杯盏,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桌面。 哒…哒… 忽而一顿。 “如今的境况…”他喃喃,“只怕要换一种打法了…” 梁南渚眸子一凝: “扈司青弃城,只有西与北两个方向可去。洛阳在西,是我们的地盘,他不会去。” “那便只有…”鄢凌波握紧云头手杖,“一路向北。” 北边… 是京城啊… 梁宜贞看二人一眼,暗自思忖,半晌才道: “扈司青不是屈居人下之人,怎么会上京城去?况且,京城的皇帝吃过他许多亏,必定容不下他。 还有覃欢,那只老狐狸…他时时刻刻提防着扈司青,提防着我们…扈司青也不会傻到羊入虎口的!” “谁跟你说,北边就是京城了?”梁南渚看向她。 梁宜贞一愣。 “比京城再向北,是北蛮。”鄢凌波道。 北蛮! 那是外族啊! 扈司青要上那里寻求庇护么?可他有什么筹码呢?这一切…有些诡异啊。 “这不正常。”鄢凌波道,“阿渚,你打算怎么办?” 梁南渚默了半刻: “第一,凌波哥,你派一支精锐往北地追捕。扈司青一定会绕开京城,一旦发现他的踪迹,速速来报。 若他已入北蛮,就不要再追了。那个地方是什么状况,与扈司青是什么关系,咱们没摸清楚。 第二,淮南城不能放任不管。 还要麻烦凌波哥走一趟,与城中兵士百姓说明我们的来意,让他们不要害怕,也不要抵抗。我们不是刽子手,是来帮助他们,拯救他们的。 第三,通知知先生下山。 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带大军入城。凌波哥,你与知先生合计一下,淮南城百废待兴,咱们得想些法子。” 鄢凌波一一记下,只道: “世孙放心,凌波心中有计较。我估摸着,扈司青弃城而逃,必定带走淮南城中许多财物,如今十分萧条。 过会子我就通知附近的鄢氏钱庄,调集资金,再做一番调配。” 梁南渚颔首: “有凌波哥在,阿渚便放心多了。” 梁宜贞看着二人,一时心中有感。 扈司青在淮南城时,一味粉饰太平,掏空淮南城的根基,造就一个繁华的假象。 走的时候,便由着它如海市蜃楼般崩塌。便是百姓也不管了,军队也不管了。 而梁南渚不同。 当他知道了淮南城的惨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攻占它拥有它,而是如何让诊治它的伤疤,如何保护其中的百姓,如何安顿满城的将士。 梁南渚,是一个真正的治国者,是一个把大楚当作生命来爱,当作使命来供奉的人。 他是大楚的君主,大楚的主人,而不是一个掠夺者。 她忽想起百年后的石棺上,镌刻着的他的谥号,“孝仁皇帝”。 梁宜贞心下一动,蓦地一股暖流直往上涌。她又一次感到历史的重量。 历史,从不曾欺骗过她。 那么… 她心头忽咯噔。 大楚安南长公主,又是怎么回事呢?如果不是欺骗,那又是什么?那位和亲的公主梁宜贞,真是自己么? 梁宜贞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不再去想。 她看向梁南渚,又看向鄢凌波,稍稍安心。 至少,当下是真实的,而当下的历史也是真实的。至于日后… 她又深吸一口气。 日后的日后…再说吧… 从此刻开始的历史,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 洛阳,柳府。 “什么?淮南城来信了!”程机杼长枪一横,唰地收起,“快给我看!” 她蓦地奔向柳春卿。 柳春卿身子一侧,将来信高高举起: “程爷你别急,又不是不让你看!你这般撕扯下去,不等看信就被你撕个稀碎!” 程机杼哪里肯听他? 来此几月,从来没听过柳春卿一句话,回回都是他无奈妥协。 只见她飞身一跃,只手抢下信笺,只得意道: “又不是写给你一个人的!凭什么藏着掖着?!” 柳春卿早知是这样的状况,只含笑耸耸肩: “你慢些,我不抢,别摔了。” “呵呵,”程机杼大拇指一翘,高声道,“我是谁啊?你程爷!我怎么会…” 话音未落,程机杼忽觉脚下一绊,还不及反应,身子蓦地甩出去。 眼看要坠地,柳春卿飞身而来,拦腰一抱,这才将她接住。 足尖坠地,程机杼常常舒了口气: “好险…” 柳春卿凝着她,轻笑一声: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程机杼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半倒在他怀中。 她忙一把推开: “你是哪门子的老人?!滚开滚开!” “喂!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柳春卿无奈耸耸肩,“好歹我也救了你,好歹我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风流才子,多少女孩子盼着这一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