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夜色凄迷,晋阳侯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扈司青的细作,不出意料,还是被砍了头,不再话下。 至于梁南淮,依老夫人吩咐,暂时关在他自己房中。待明日天亮,便立刻送往庄子上,劳作干活都随他去。 族谱除名的事,一大清早也该操持起来。通知族人,禀报祠堂,一切麻木又按部就班,心痛与不安都压在不为人知的暗处。 二老爷亦回到自家院子。 梁宜萱跟在他身后,刚跨过门槛便肩头一撞,越过他而去。 她下颌一扬,提起裙子便快步回房,一面还唤自家丫头: “收拾行李,我搬到宜贞的院子去!” 二老爷恍恍惚惚的,听到此话才猛地一惊: “宜萱!你干什么?” 梁宜萱没有说话,在房中折腾半晌才出来,整个人气冲冲的,怀中抱着一方还未打好的包袱。看样子很是匆忙。 小丫头踉踉跄跄跟出来,想拦又不敢拦。 “站住!”二老爷挡在身前,“你这是干什么?!离家出走?” 梁宜萱别开头,一声冷笑: “我怎么会离家出走?我不过是搬去宜贞那里,我的家是晋阳侯府,不是这个二房! 离家出走的是父亲的心,不是我!你的心中只有你儿子,那你便守着他过一辈子吧!” 她将包袱报得更紧了些,闷笑着打量父亲一眼: “父亲如此放不下他,最好跟着他一同到庄子上!省得日日夜夜悬心挂心担心!” 梁宜萱喘了几口气,已经许久不曾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 二老爷被他说得愣了半晌,旋即一股火气上来,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他指着梁宜萱,“你放肆!” “放肆?!”梁宜萱冷笑,“放肆的是父亲吧!大哥什么样的身份父亲不知?您也说了,他不姓梁,您不会真把自己当他二叔了吧? 父亲可别忘了,他是君,你是臣。祖母没有阻止大哥说话,便也是默许了他在这个家中的权力。 怎么,父亲连祖母的默许也不认了么?到底是你忤逆还是我忤逆,你放肆还是我放肆!” “你…” 二老爷被气得说不出话。 梁宜萱冷哼一声,下颌再次扬起,一句话也没有再说,抬腿便出了门。剩下一个小丫头在身后不停地追。 院中几个婆子探头探脑地看,大小姐脾气暴,她做的决定没人敢置喙。这一回,又不知要闹出些什么了。 二老爷气得吹胡子,转头瞪一眼婆子们,大袖一挥: “看什么看!不用上夜的么?!” 婆子们心下一抖,忙推搡着散开。 见人都没影了,二老爷才叹了口气,举目望向儿子的房间。黑漆漆的,似乎人已沉睡。 但他知道,出了这样的大事,没人能睡得着… 今夜的晋阳侯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凝了凝眉,举步向儿子的房间。 笃…笃… “南淮,还醒着么?”他轻声道,生怕惊动了这个孩子,“父亲想跟你谈谈。” 里面不闻人声,过了好大一晌,才听屋中发出了蚊子哼哼般的声音: “父亲,请进吧。” 二老爷垂眸摇摇头,才推门进去。 一道月光射入,恰好打在梁南淮的背影上。只见他怀抱双膝,蜷在墙角,身子瑟瑟发抖。 今日冬至,窗棂已结上层层白霜,连呵出的气息都发白。 可这个孩子,只穿了件单衣。 “你这是作甚?”二老爷趋步上去,去了自己的斗篷给儿子披上,“是在怨父亲没能保护好你,故而这般折磨自己么?” 梁南淮身子一颤,渐渐转过头凝着父亲。只见他满眼泪水,眼眶憋得通红。 二老爷也心下一软,所有质问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将儿子搂在怀中,拍打着孩子的背脊。 “是父亲没教好你,是父亲的不对!”二老爷也带了哭腔,“自你母亲过世,父亲本该更好地补偿你。 你母亲的事,不是你的错,明白么?南淮啊,你怎么这么糊涂?!” “父亲,”梁南淮埋在父亲怀里,弱声道,“南淮错了,我不该的。大哥太厉害了,贞妹妹太厉害了,我不该和他们作对的!我斗不过的?!” 二老爷拍打他背脊的手一顿: “你说什么?” 他震惊地望着儿子: “你认为,你的错是在于斗不过他们?” 梁南淮不语,只抬起一双茫然的眼睛望着父亲。 二老爷心头咯噔一声: “你,到底和扈司青做了什么交易?” 梁南淮一怔,垂眸不语。 二老爷更加不安,抓紧他的肩膀: “你说啊!” 梁南淮眸子一抖,被父亲的样子吓到了。 他四下看了看: “父亲,此事事关重大,我这会子同你说,你可不能告诉旁人去啊!” 二老爷早已揪紧心: “究竟是什么?!” 梁南淮深吸一口气,遂对着父亲耳语。 只见二老爷的神情越来越紧张,越来越不安,话音未落,便一把推开梁南淮。 “你竟然…”他眸子发颤,望着儿子。 “父亲!”梁南淮跪下磕一个响头,“难道儿子要一辈子屈居人下么?晋阳侯府,要一辈子屈居人下么? 父亲,我不是在背叛晋阳侯府,反而是为了府上,才做出的决定啊!” 二老爷浑身颤抖,难以置信地望着儿子。 忽而, 啪! 一巴掌挥下,梁南淮的侧脸一个明显的红肿指印。 “父亲!” 他亦震惊地望着二老爷。 “畜生!” 二老爷怒道: “我真是悔啊!后悔没让阿渚当场杀了你!” 他广袖猛地一挥: “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来人!”二老爷大喝一声,几位府兵赶来,“锁好二少爷,门窗都给我封死了。有任何纰漏,你们就去给他陪葬!” 府兵们一惊。 一向爱护梁南淮的二老爷怎么成了这般?梁南淮到底说了什么,让一位慈爱的父亲立马边做猛兽! 只是,他们未敢多问。 出得二房的院子,二老爷便急匆匆朝梁南渚那处去。 他果然还没睡,只换了睡袍,披一件玄色斗篷,正同梁宜贞把酒赏梅。 二老爷一惊。 家中出了如此大事,这二人还有闲心喝酒?!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道: “阿渚,快别吃酒了,二叔有话要说。” 梁南渚闻声回头,只见二老爷万分焦急的模样。 他无奈笑了笑: “知道二叔会来。天气凉,坐下吃口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