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照顾…”梁南渚面色一紧,脚步渐缓,“不必了吧。更深骤雨,祖母年纪大了,还是兀自休息的好。不过淋点雨,没事的。” 薛氏摇头,像对着不懂事的孩子: “你们祖母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大地大大不过你身体康健。淋了一夜雨,她必亲自看过才放心。” 梁宜贞蹙了蹙眉。 梁南渚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他淋个雨,阵仗跟自己中寒毒时一样大? 她遂道: “祖母还真是紧张大哥啊。大哥你就别拒绝了,事情都是丫头做,祖母不过想见着你放心。天色还早,也不耽误休息的。” 薛氏附和: “这一回,宜贞可比阿渚懂事多了。” 梁南渚扫梁宜贞一眼: “她懂个锤子!” ………… 世孙院落灯火通明,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既然老夫人亲自来了,别人自然不敢睡下。梁宜萱与梁南清陪着祖母在内室,二老爷与三老爷则在外堂等消息。 远远见着火光,丫头们簇拥兄妹绕过回廊。 三老爷收回目光,这才舒一口气: “还好没什么闪失。” 二老爷附和: “川宁多山,这般大雨,他们又从郊外回来,就怕有个滑坡什么的。吓都吓死了!” “是啊,世孙的身子要有半点闪失,谁担待得起?”三老爷朝内室打量,微愣,“诶,不见你家南淮?禁闭不是到期了么?” 二老爷一肚子气,只狠叹一声: “又被我禁足了!” “怎么回事?”三老爷惊。 二老爷愤愤: “我也是那日才知,他竟做了许多坑害家人之事! 也怪我,自他母亲去后,的确更偏爱他些,不想养成这吃里扒外的烂性子! 事到如今,母亲的态度已在,再不来点狠的,我如何对得起宜贞,对得起大哥的在天之灵?” 三老爷拍拍二老爷的肩: “孩子顽劣,好好教就是了。” 二老爷点点头,又颇觉无奈。 ………… 内室之中,一众人全围着梁南渚打量,生怕有甚闪失。 他无奈笑笑: “祖母,不过淋个雨。适才大夫都说了没事,梁宜贞的寒毒也没事,你别担心了。” 老夫人又仔细看一回,紧蹙着眉: “下回不许了!自己有多金贵自己不知么?你这是…” 她猛一顿,看了眼四下的人,又道: “你这是玉体啊。晋阳侯世孙,是全家人的希望。万一有个好歹呢?岂能如此不在意?” 梁南渚含笑望着老夫人: “祖母教训的是,孙儿知错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渚诚不敢忘。” 他眸子凝了凝: “祖母…放心。” 放心…真能放心么… 这颗心,都提起十几年了,要放下谈何容易? 老夫人看他两眼,摇了摇头。 “宜贞呢?怎么还不出来?”她又朝朝浴室的方向望去。 薛氏赔笑: “女孩子总是麻烦些。” 老夫人鼻息一叹,: “我看宜贞近来沉迷舞剑,是不是她缠着阿渚练剑,这才耽误了回家的时辰?” 这是…打算兴师问罪了? 梁南清与梁宜萱立在祖母身后,面面相觑。 梁宜贞那性子,多半就是了。 不过,后果也就是淋个雨而已,祖母至于么?况且梁宜贞也淋雨了啊。 二人正待分辩,梁南渚先开了口: “祖母,是阿渚的意思。梁宜贞那个笨脑袋,练剑完全不上道,是我督促她多练些时辰。她还不情不愿哼哼唧唧呢!” 他又看一眼窗外,雨水噼里啪啦: “早知这样大雨,我才懒得督促她呢!” 老夫人狐疑看向梁南渚: “真的?不是她硬要练?” 梁南渚轻笑: “我是谁啊?晋阳侯世孙,全家的希望!我能听她的?” 老夫人又打量两眼,暗勾一下嘴角: “也是这个理。” 话音刚落,只见梁宜贞已沐浴出来。她拖着梁南渚的宽大衣袍,发髻松松挽在脑后。 奇怪…平日也不见梁南渚多胖,怎么衣服这样大? 梁宜贞蹙眉,拖着袖子打量,颇是懊恼。 “哎哟!”薛氏摇扇上前,看稀奇般围着她绕圈,“宜贞穿这样还挺好看嘛。” 梁南渚闻声看来,目光顿了顿。 都拖地上了,有什么好看的?! 老夫人朝她招手,道: “怎么样,冷不冷啊?寒毒可安分?” 梁宜贞乖巧行去,笑道: “大夫都说了没事,日后莫再受寒就是。祖母别担心。” 老夫人摇摇头,朝她脑袋戳一指: “我看你是自作自受。” 她看梁南渚一眼,又低声道: “是不是缠着你大哥练剑了?” 梁宜贞一愣,吐了吐舌头。 老夫人瞪她一眼,又怜又嗔: “不是不让你缠,注意点分寸,身子是大事。不可胡来了,知不知道?” 梁宜贞看看梁南渚,点点头。 众人一脸好奇,也不知祖孙二人说些什么。窸窸窣窣的,根本听不清。 “好了。”老夫人忽起身,孩子们忙搀扶,“都散了吧,明日再来探望。阿渚…” “孙儿在。”梁南渚迎上来。 老夫人含着慈爱的笑: “老规矩,你懂的。” 梁南渚扶额,扯出一个笑: “阿渚明白,祖母慢走。” 梁宜贞听得一愣一愣的,凑上他耳边: “什么是老规矩啊?” 梁南渚转向她,僵硬一笑: “无故伤身,养病两日。每日大夫来诊脉,而咱们,哪也不许去!” 梁宜贞蹙眉: “可我们没病啊。” 梁南渚敲她额头: “祖母是关心则乱,以防万一。身体是大事,谨慎些好。” 尤其这家伙还寒毒未清。 “还能这样啊…” 梁宜贞一瞬泄气,原来这才是所谓的“亲自照顾”,无异于禁足啊。难怪他不愿。 “行了,”梁南渚道,“连日练剑你也受不住,就当歇两日。祖母从前在鉴鸿司任教,管学生管惯了。你顺着她,别惹事!” “嘀咕什么呢?” 老夫人回眸,众人都已行出,侯在廊下。 “没事,祖母慢走。” 梁南渚拉着梁宜贞行礼。 老夫人看二人一晌,正要转身,只见梁宜贞忽抽身奔过去。 鉴鸿司…梁南渚倒提醒了她。 她方拉着祖母: “祖母,你从前任教于鉴鸿司,宜贞想跟你打听个人。” 老夫人看她两眼,点头。 “秦娘。”梁宜贞道,“祖母认不认得?” 秦娘。 老夫人面色一滞,目光渐渐深邃。 这个名字,似乎早埋入森森黄土。她怎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