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晋阳侯府一行人齐齐现身时,再不必多说,判决结果一目了然。 此事前前后后闹这么大,百姓们自然奔走相告,也有府衙的人传出审案过程。 世孙是如何摆出一桩桩证据、一个个证人,蒋家是如何自己打脸,凌波少爷又是如何为宜贞小姐出头…诸如此类,百姓们传得沸沸扬扬。 说书人也抢着摆开书场。各自加工润色后,版本虽不尽相同,但对于审判的结果,皆是殊途同归。 如此,不到午时,川宁城中妇孺皆知。 东街茶坊中,伯清先生说罢收扇: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底下有听众闹起来: “还分什么解啊!谁不知道结果?” 一大婶还挎着菜篮: “我前两年给晋阳侯府送菜,远远见着过宜贞小姐。挺文静的女孩子,不想这么厉害!” “那是!公堂舌战蒋夫人,对方嘴都还不上。”掺茶水的小二搭句嘴。 “也不怪人家骂。蒋家做的事太缺德了!”一微胖商人撇嘴,“去年找他家做生意,还好他们看不上我。跟山贼勾结的人,我现在想想还后怕。” “可不是!”一休沐的衙役凑上来,“我可是亲眼见着的,公堂上凌波少爷直接扬言封杀蒋家。” “这好。”微胖商人忙附和,“省得祸害旁人。” “不过,他家有朝廷关照的井盐生意,那才是大头。”有书生插嘴。 “没用。”衙役摆手,“剿匪这么大的事,徐大人必定上报京城。该封的封,该查的查,到时候井盐生意保不保得住都是个问题!” “让他们勾结山贼,该!” “呸,该!” “该!” …… 百姓们的议论发泄不断,夹道鳞次栉比的房屋中,说书声又渐渐响起。 川宁的话题传说,总是源源不断的。 ………… 入夜时分,天气转凉。 几声蝉鸣,一怀月光。 经了一日的热闹,府衙见出前所未有的冷清。原来,极热闹至极冷清,也不过一瞬的事。 徐故一身家常袍子,就着月光看文书,赵阿四匆匆回来。 “大人,”赵阿四抱拳,“缙云山山贼已尽数清点,袁浩楠明日清晨菜市口问斩,另几个山贼头子一并问斩;诸如山鸡之流,已收押入狱,等大人示下。” 徐故点头: “依律处置就是。” 刚说完,翻册页的手顿了顿: “对了,袁浩楠的儿子…可抓获了?” 赵阿四面露难色,只道: “他儿子今年五岁,原本寄养在近郊一户农家。但我们赶到之时,却不见活人,只见坟包。” 徐故抬眼。 赵阿四接着道: “一月之前,农户出门务农,将孩子独自留在家中。谁知孩子玩火,不慎烧了房子,葬身火海。” 徐故沉吟: “是否是农户舍不得孩子,故意诓骗?” “起先属下亦如此想。”赵阿四道,“为不出差错,属下带人掘开坟墓,其中果有一具烧焦的孩童尸身。仵作验过,五岁男孩无疑。” 仅仅五岁…还掘了墓啊… 徐故叹口气: “稚子本无辜。将孩子的坟依样还原,清香以奉,日后莫再叨扰了。” 赵阿四称是。 抬眼间,竟隐见徐故眼角似有泪光讪讪。他蓦地一惊,又低下头去。 徐故再不言语,继续翻文书。 却不论如何,也再聚不起精神。 孩子…原本他也有个孩子啊。 当年火海之中一尸两命,他的孩子,也是被活活烧死。 而晋阳侯府,如今还逍遥法外。 呵。 他乍一声闷笑。 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们会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大人?”赵阿四试探着唤,只觉徐故状态有些不对。 徐故方回神,收敛了神色,又问: “袁浩楠曾在公堂上说起夔州兵变,我要的记录,可取来了?” 夔州兵变听起来厉害,其实也不过是川宁府下面的州县作乱,没搅起什么风云。 况且镇压及时,当年徐故在外为官,也就没过多留意。 但这件事,记载的是崇德太子残部所为,那就会扯上天眷政变。 扯上…晋阳侯府。 而听袁浩楠言语,说夔州兵变并非那么回事,似乎有蹊跷啊。 赵阿四遂自怀中取出记录,恭敬奉上。 薄薄一张纸。 徐故凝眉: “只这些?” 赵阿四颔首: “是,翻遍堂审记录,史官之书,只得这些。” 徐故看向那一页纸。 所谓堂审记录,不过寥寥数语。而史官记载,也知二三句而已。 果然…很蹊跷啊。 他收好那页纸: “你下去吧。” 又补道: “这件事,别和人讲。” “属下明白。”赵阿四如常应声,不问不说,只是遵从。 月儿依旧高挂,姣姣如玉盘,映衬柳枝串串,不安地摆动。 ………… 烛火微晃,月影朦胧,晋阳侯府的夜闲适许多。 梁宜贞沐浴毕了,披了件家常的水绿衫子。穗穗替她用苓竹香和柚子叶熏过头发,只拿一只竹簪半挽起,清清净净,不染烟火。 鄢凌波正坐在她院中煮茶,身旁案几上是几碟清淡小菜。月光洒下,背影沾着仙气。 闻得脚步声,他舀了一盏: “宜贞,饿了吧。” 声音温柔绵软,教人舒心。 梁宜贞立在门边看了半晌,方举步过去,也温温和和的,不似平日张扬。 这般安宁温柔的氛围,是不能被惊破的吧。 她含笑道: “方才不觉,此时见着美味,的确饥肠辘辘。” 鄢凌波垂眸笑笑,遂夹了块水晶蒸糕给她,又推去茶盏: “就着茶吃。” 梁宜贞点头。 每每与鄢凌波一处,她都觉得轻松舒适。他似乎有种魔力,让人放下烦恼,只是享受清风明月。 大概,这就是所谓如沐春风。也难怪那样多的女孩子追着他跑。 梁宜贞咬一口,又道: “这么晚了,凌波哥还陪宜贞用饭,我有些过意不去呢。出了蒋家的事,商会上下必定忧心忡忡,凌波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吧?这般闲陪着宜贞…” “那不要紧。” 鄢凌波含笑,又替她添茶。 商会而已。 天大的事,都不如她的事。 月色之下,二人对坐,低声细语。这样的景,温馨又安宁。 穗穗倚着逢春,偏头看得如痴如醉。 岂料… 总有人打破! “宜贞小姐,”小宝忽出现在庭院,“凌波少爷也在啊。” 他整色,又道: “世孙吩咐,要你立刻歇息,明日早起操练。” 操练?! 梁宜贞一脸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