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盈满脸茫然,与身旁的小姐妹们面面相觑。 梁宜贞方直起身子,同情地上下打量她: “啧啧啧!还好你今日遇着我,否则送错了东西,都不知找谁哭去!” “你……你什么意思?”蒋盈狐疑相视。 “还读书人呢!”梁宜贞嫌弃摇头,“这都不懂?” 蒋盈与小姐妹们你看我我看你,十分气恼,却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 梁宜贞遂道: “唐人张九龄有诗云:遗我龙钟节,非无玳瑁簪。” 所谓龙钟节,便是竹簪。 以竹簪为礼,并非因着没有更贵重的玳瑁簪,而是君子爱竹,以显清高气节。 “哼!就你会念诗,骗谁呢?”有几个小姐很是不服。 诗念得是不错。可谁会千里迢迢没事寄信,要随处可得的竹簪? “川宁府盛产竹,自是别处不可比。”梁宜贞接着说,只看着蒋盈,“你表姐是要做落俗的女子,还是高洁的君子,你可想好了哦!竹簪还是玳瑁簪?” 被她一解,玳瑁簪的确落了下成。 蒋盈被堵得哑口无言,气势也去了一半,揪心犹豫尽写在脸上。 她也是想入鉴鸿司的人! 若送错了,表姐定会觉得她不解诗意,是个俗人,才不会让她上京城去丢脸,更不会为她给鉴鸿司写推荐信! 正犹豫间,梁宜贞却不动声色朝穗穗耳语几句。 穗穗眼睛一亮,忙拽着掌柜往店里走。 “你做什么!”蒋盈惊呼。虽不知梁宜贞打什么主意,总归不是好事。 梁宜贞憋笑半晌,见穗穗出来,才开口: “这下好了,我的丫头已将竹簪尽买下。” 她又转向梁宜萱: “大姐,你往京城寄竹簪去,看谁能入鉴鸿司!” 梁宜贞胸有成竹,一副大势已定的模样。拉着梁宜萱就要走! 穗穗握着一大把竹簪在蒋盈眼前得意晃了晃。 “等等!”蒋盈相拦,“留下竹簪,玳瑁簪……玳瑁簪归你们就是!” 梁宜贞顿住,蹙眉委屈: “你真会打如意算盘!玳瑁簪,鉴鸿司,当然鉴鸿司要紧。我们才不换!” 蒋盈撇嘴,白她们一眼: “那是我表姐!我寄竹簪有用,你们寄有什么用?我表姐那样的大才女,真为着一根簪子不成?” “这样啊……”梁宜贞一瞬泄了气,“可是,玳瑁簪你付过钱,竹簪我们付过钱。如此交换,是否太坑你了?” 玳瑁簪嵌满了宝石,可比一把雕工精细的竹簪值钱多了。 蒋盈见她一味拖延,生怕反悔,忙道: “便宜你们了!拿来!” 说罢,她的丫头已向穗穗摊开手。穗穗护住竹簪,丝毫不让。 梁宜贞暗笑,使了个眼色,穗穗才不甘心地扔给那丫头。 买卖成交,银货两讫,双方自是分道而行。 一时散了,掌柜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抬手擦额头的汗,总算送走这些祖宗。 女孩子们年纪不大,破事最多!偏他做的是女孩子的生意。无奈啊无奈! 梁宜萱手握玳瑁簪,与梁宜贞并肩而行。一个心事重重,一个左顾右盼,看尽热闹。 “喂!”梁宜萱忽顿住,举起簪子,“为何帮我?” 还坑了蒋盈! 记忆中,她与蒋盈还一起嘲笑过自己。 “大姐占理啊!”梁宜贞说得理所当然,还一面把玩着地摊小物。 “况且,”她狡黠一笑,“我也帮了蒋盈啊!寄竹簪而入鉴鸿司。大姐知道,我一向助人为乐。” 梁宜萱白她一眼: “要是一根簪子有用,我还用考这么多年?” “大姐是个明白人。” 梁宜贞嘿嘿两声,一把挽上大姐的胳膊。 梁宜萱一僵。如此亲近,她吃错药了? 可转头看去,她笑靥自然,似寻常姊妹一般。 “那个……”梁宜萱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啊!” 并非谢那枚玳瑁簪,而是受人羞辱之时,她的挺身而出。 “不客气呢!你是我大姐嘛!” 梁宜贞挽得更紧。这是她头一回体味姐妹同心,感觉真好! 梁宜萱微微含笑,又嗔道: “我想,她表姐的意思还是要玳瑁簪的。她寄了竹簪去,再附上张九龄的诗,只怕当蒋盈故意拂她脸面呢!待她反应过来,迟早寻你麻烦!” 梁宜贞咧嘴一笑: “谁说大姐不懂诗?依我看,比那蒋盈强上太多!” 梁宜萱扶额,这人又开始不正经了! “别拍马屁!”她道,“你日后如何与她解释?” 梁宜贞侧头靠上大姐的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反正我还有大姐当靠山嘛!” “油嘴滑舌!”梁宜萱白她一眼,嘴角却不自主地勾起笑。 梁宜贞亦含笑。想要不在场证明是真的,为姐妹出头亦不是假的。 一举两得,甚好! ………… “盈盈,玳瑁簪的价钱换了这堆破东西,总觉得不舒服!” 蒋盈的小姐妹看着丫头手中一把竹簪,蹙眉道。 另一人附和: “依我看,适才就不该让。竹簪还不好买么?哪家没有?” 蒋盈撇撇嘴: “有是有,雕工能比么?我表姐那样人物,即使竹簪,自然也要最好的!” 那二人吃瘪,忙赔笑讨好: “是了是了!素问姐学问高,人也美,什么时候能带着我们见识见识就好了!” 蒋盈敷衍笑笑。 这些小姐们,还不是都想入鉴鸿司!学问不够,也只能想些旁门左道。 别的不说,当朝皇后、王妃、一品命妇,皆是鉴鸿司出来的。如何叫人不心向往之? 便是入不得鉴鸿司,能与其学子结交,也是极有脸面好处之事。 蒋盈扬了扬下巴,遂道: “行了,你们的话,待我入了鉴鸿司自会带给我表姐。” “真的吗?盈盈太好了!”女孩子们满面堆笑,拥着她前行,就差捧到天上。 蒋盈带着一抹轻蔑的笑,从丫头手中抽出一支竹簪,细细端详。 玳瑁簪的价,买了这么个破玩意!虽不在意银钱,可心中一口气总是咽不下。 “梁宜贞这个叛徒,有些太嚣张了。”她不悦道。 “既是叛徒,咱们就别客气呗!”女孩子们附和,“盈盈放心,咱们是一辈子的姐妹,定然帮你出气!” 她们嘻嘻笑起来,笑声天真无邪,银铃般脆生生的。似乎只是闲话家常,并不曾算计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