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剑秋?”红绡不可思议的一声问:“他化作鬼魂找你去了?” 花溪点点头:“他说他此生欠你太多,而偿还已是不可能。所以你要了他的性命他也不怪你,他只希望你小半辈子好好活着,安稳的活着。” 红绡唇角笑意嘲讽,眉目一横看向地上的宋剑秋。她抽出手,上前两步缓缓蹲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如果他可以在去冥界前见一个人,为什么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我?花溪,你不想我死,所以编谎话骗我,是不是?” 花溪微怔,一时间答不上来,生生站在原处。阿精睡醒了,正在她怀里揉眼睛。花溪摸摸阿精的头,迟疑道:“我没有编谎话骗你。将军被黑白无常押着,或许是两位无常爷不许他见你。” 顿了顿,花溪小声道:“毕竟,将军是死在你手上的。” 红绡坐在地上,像花溪抱阿精一样把宋剑秋搂在怀里。她定神望着花溪,眉目沉静,半晌,一只手遮住右脸疤痕:“谢谢你,花溪。” “恩?”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红绡微笑:“不过我不打算离开安平。你知道么,其实从他屠城开始,我就幻想着这一天。他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他,都是我预想过得事。只是他一直舍不得,我又一再心软,便拖到了现在。” “现在这一天来了。”花溪表示理解:“你报了仇,没有必要留在安平。乌桑巷就住了你一个人,若是旁人发现将军死在这里,很容易查到你头上来的。” 红绡颊边笑涡更深了:“我没说过不为他的死抵命。以牙还牙,以命换命,这才是公平。我把银钗刺进他脖子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活下去。我想报仇,也想和他在一起。” 话已至此,似乎无可转圜。红绡和宋剑秋的感情在仇恨和深爱两端徘徊,终于走上不归路途。 红绡看宋剑秋的眼神是干净温柔的,像多年前紫荆林中祈愿少女一般。或许千帆过尽,爱恨纠缠,红绡隔着生死看宋剑秋,看到的,只是少年时代的眉眼弯弯。 “非要让官兵杀死你?”花溪有些不忍。毕竟,即便红绡决意赴死,也有选择的余地。可若是被官兵捉住,那就只有身首异处的下场。 “恩,我等官兵来。”红绡淡淡道:“一则不能太对不起苏流韵,她虽然工于心计,但到底不坏。我不能叫她以为她的夫君是约了人殉情。二则,世上已无达拉族,我作为达拉族的圣女,理应留下殉族的名声。” 花溪失魂落魄地离开乌桑巷。红绡目送她远去,轻轻叹了口气躺回宋剑秋身边。她把头靠在宋剑秋的胸膛上,那里冷冰冰的,没有分毫动静。 “人有来世,你犯下的杀孽那么重,还会不会有来世?如果我们都有来世,那么我为飞禽,你为走兽,即便相见,也不相干。”眼泪慢慢流出眼眶,红绡自言自语:“这是最后的依偎了,剑秋。” 未时,府衙门口贴出两张告示,告示内容皆与将军府有关。一为少女失踪案的前因后果,一为宋将军的遇刺身亡。 原本宋剑秋作为安平难得的高官,他的去世也该轰动全城。奈何少女失踪案让安平人压抑了许久,现在害人的花妖被得道高人收了。人们不用为生命安全担忧,自然开心。这一开心,便把将军离世的悲伤冲淡了不少。 安平是姜国贸易最发达的城市,安平人关心的,从来都只有银子和家族。 三日后,刺杀将军的女囚即时行刑的告示贴出来,人们才又一次哗然。毕竟,谁都没有想到,杀死将军的人,是将军从北疆带回来的红衣女子。相爱相杀的戏码,自古便引人唏嘘。红衣女子在传言中,是将军的心上人, 李清流送给花溪两套新衣,天青,浅黄,都是粉嫩的色调。等花溪换了衣裳出来,李清流问她:“红绡今日午时问斩,要去为她送行吗?” 花溪恹恹摆手:“不去。” 李清流摸了摸花溪的头,安抚道:“也许去一趟比较好。” “我不去。”花溪执拗:“我同她又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去?” 李清流笑了,挑眉看她:“确定不去?” 花溪仍是摇头,李清流耸耸肩:“那好,我一个人去就是。对了,我见你这两天气色不好,吩咐厨子熬了锅莲藕圆子汤。到时候你自己去旧时居端过来。” 从乌桑巷聘的厨子姓陈,住在旧时居。连日来,陈叔做了饭菜,李清流总是亲自把饭菜端到花溪的屋子里。也是李清流这么一提,花溪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一直在盘剥李清流的劳动力。 李清流起身将衣襟理得一丝不乱,他微笑道:“呐,记得不要一个人在府上乱跑,院子大,我怕你迷路。” 花溪苦着脸点点头,颓败的趴在桌子上,眼睛却追随着李清流而去。 李清流也就真的走出了门,并不曾回头。等到李清流往西一折,打花溪视野里消失。花溪推开凳子,三步并作两步奔了出去。 往西一折,花溪看见静静站在抄手游廊边的李清流。她一囧,脸跟着一红,步子也慢下来。 李清流却毫不在意,牵过花溪的手:“没有关系的,花溪,没有关系的。” 花溪抬头,望着李清流的眼睛里有盈盈泪花:“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是修了读心的法术吗?” “并不是。我只是记得第一次收妖的窘态,所以格外理解你的心情。”李清流温温笑着摇头:“很多人说道士收妖天经地义,因为妖和人乃是对立的种族。这话放在很多年前没有错,可现在,不合适了。” “怎么不合适?” “远古时代六界不过一片混沌,妖害人人收妖,是因果循环。后来六界各立其主,君主们关闭了彼此往来的通道,各族在自己的土地上生存,便有了现在的世界。也就是那时起,人与妖的关系变得微妙。”李清流折下伸进游廊的一枝紫荆花,放在鼻尖闻了闻:“毕竟妖精这种生物,有不少出生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