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极其轻，但慕云裳却听得很清楚。她嘴角扬起一个笑意，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却突然从榻上起身，略略整理了泛起褶皱的衣服，便要出门的样子。 少年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果然要出门，便拦下了她。 不等他开口，慕云裳却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我答应过，我许你平安。” 就是这么一句话，即便很多年后，他怎么也忘不掉。 少年已经伸出在半空的手指颤了一下，在听到那句话时候，不知为何身体都变得僵硬。过了会儿，他顶着那张面具别过脸去。 慕云裳在心里笑着，就算他面对着自己，她也本来看不清他的脸，他又何须别过脸？她却没有意识到同一时间她自己也笑了。 越是不经意一笑，也许反倒出自真心。 “我想，你是要留在晚上再偷偷逃出去吧？”僵持了很久，终究是慕云裳先开口。 少年身上带着股让人不敢接近的冷冽，可是这对慕云裳而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她一度觉得奇怪，一度不明所以，也许，这样的疑惑要持续更久，也许，萍水相逢她也不会再遇上这位很奇怪却又莫名熟悉的人。却又觉得终究有一日会再遇上。 慕云裳皱了皱眉头。即便眼前的人好似本来就带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却也不可能就此消除她的戒备心：“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想要问一个问题。虽然说也许不问会比较好。但是你应该知道这是哪里，这里是慕家。北国京都祁阳慕家，也算是人尽皆知吧？你应该并非我府中之人，可我又不觉得你是坏人……”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已经被人打断。打断她的是一声冷哼。但少年始终没有做声，像是默默听着她的一字一句，又好似并没有。 慕云裳停顿了一下，目光却更坚定看着眼前的人：“我并没有要告诉我太多，我只想知道……” “我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你慕府中的人。”她的语气越来越快，似乎有些着急，他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言语之间依旧带着冰冷。 而慕云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没有必要再继续多问。至于她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相信眼前的人，或许是对方那双看似神情淡漠却又分明带着冰凉的眼神里是如此不屑吧…… “既然如此，那就好。”慕云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却并无心对着眼前的人笑。 反倒是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相信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又为何如此相信她。方才那番，若是错信于人，他或许会被慕府的其他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而她，也许就是包庇伤害凶手的罪人。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有些没来由，甚至不可思议，也或许是因为那是最好的，还是因为她看自己的时候眼神里没有害怕？ 在那之后彼此再没有对对方说过一句话。慕云裳安静坐在榻上，那少年也自己站在一处。他仿佛一个不会疲惫也没有一点感情的仙人，可以一直一动不动站着。那白衣衬托他身形消瘦骨骼纤长，扎起的头发却有几道凌乱垂落在耳旁，他的眼神淡漠但若是正视却又让人觉得凶悍。慕云裳静静坐在，并不敢招惹他。她心中其实还有些疑惑，只是却也晓得若是再招惹那人，未必会有好结果。 也许是有些无趣了，但慕云裳始终能够坐得住，她能坐得住，却有人比她更能坐得住。唯一一位坐不住的却是一直站在门口的秀秀。 将慕云裳屋子的丫鬟们都遣散了秀秀却始终在慕云裳内屋外的门口驻留了许久。 “让你那站在门外边的丫鬟进来吧。” 直至那少年冷冷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屋内的沉寂才给人打破了。 慕云裳却没有这少年那么好的耳力，她是半点没察觉门外还有人站着，但看这少年刚才说话的语气虽然冰凉却不带什么警惕，便猜出还站在门口之人必然是秀秀。 这会儿秀秀倒是听到了门内的动静，反倒有些害怕，却不是往后退，而是开了门也不说什么便进了慕云裳的屋子，神情慌慌张张的，其实不过是太担心慕云裳。 “小姐……你没事吧？”秀秀到底有些怕那少年，虽然后者背对着自己对她的出现视若无睹，秀秀却是从一开始撞见就提心吊胆，这会儿其实她在门口站了许久也早就知道这人还没对她家小姐如何，可换了谁只怕心里都会害怕。 “没事的，秀秀。”慕云裳安慰秀秀两句，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一向觉得秀秀是个聪明人，毕竟做事什么的向来利索，虽然在高门之中有些太过单纯，但也终归还是可造之材，可不知道为何到底觉得秀秀身上少了些什么。 果然，秀秀这性子确实有些小家子气，但想着秀秀总归只比自己大了一岁，却一直把自己当妹妹看待，即便心里害怕，却反倒先想着自己，慕云裳对秀秀的感情反倒更不一般。思忖了会儿，才和秀秀又解释了一遍，只说：“他不是坏人，你放心吧。而且他很快就会离开。对吧，大哥哥。”慕云裳以极其轻快的语气说着，最后一声好似调皮而有有些别扭，却真好似小妹妹和哥哥开玩笑似得。 秀秀听的直连句话都说不出，心里只怕还想着她家小姐现在还是个小孩心性，而那可疑人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秀秀是唯恐慕云裳给这白衣少年骗了。可偏偏她让秀秀不要插手这事这话的意图也十分明显。 “秀秀，你也下去吧。对了，膳食到点了便端进来就好。这事情我再嘱咐一次，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我知道了，小姐。” 看着秀秀退了下去，慕云裳眼眸一垂，一切又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突然一把匕首扔到了慕云裳跟前，慕云裳愣住。 这把匕首，除了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少年，还能是谁的？ “我从来不欠任何的恩情。”少年淡淡开口，“若有一日，我终究要还清这次的人情，你想起我，便让人拿着这匕首到祁连城一个丹凤阁的地方……以此匕首为信物便可。” 他说完，却又说道：“不过，我想，也许不会有那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