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颜听楼雨霏提到她的工作，这正中她的下怀。 她正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呢。 “当然有啦，我最近在设计一套很特别的礼服，快要设计好了，只差一点细节了。不过说来很奇怪。” 季颜想到的是吴云天让她设计的两套礼服。 礼服本身不奇怪，奇怪的是吴云天的态度，太不寻常了。 季颜入行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业内情况比较熟悉。这种事，可真是闻所未闻啊，结婚礼服连过目都不需要？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奇怪了？你快说你快说。”楼雨霏表现出相当大的兴趣，连连催促季颜。 她现在心情比起先前轻松了很多，而且不想再继续先前那个沉重的话题，正想转移到别的方面呢。 而且，她跟季颜的工作可说是息息相关的。 两人工作的侧重点虽然不一样，但同样都对时装非常感兴趣。 这时候，正在监听的楼少扬关掉了自己的手中，不打算再看监控。 不但如此，他还伸手关掉了父母正津津有味看着的电脑屏幕。 他现在已经走进了小书房，跟父母呆在一块。 “行了，人家要谈私事了，你们也好意思再偷听？”楼少扬对于父母的不自觉大为不满。 楼博远何曾被儿子这样“教训”过，脸上讪讪的，怪不好意思。 不过，心里为什么觉得还挺受用？ 他真是无可救药了，象个受虐狂了。 楼博远讪讪地说：“我们这不是关心雨霏吗？看她们俩聊得挺好，说不定能够再探听一点雨霏的事情。” “该探听的不是已经探听得差不多了吗？”楼少扬仍然很是不满，“你们想知道，雨霏为什么要做这个职业，对这个职业热爱到什么程度，现在不是已经全都弄清楚了吗？而且你们还听到了更多。还不满足？以后我是不会再帮着你们做这种事了。” “对，儿子说得对，以后我们不会再让你做了。”许佩晴马上附和。 她头一回见楼少扬对楼博远说话这般不客气，生怕楼博远会生气，所以赶紧接住话头。 并且，背过楼博远，不断朝楼少扬使眼色，阻止他再继续这样说话。 她其时并不了解楼博远现在的心情。 楼博远一点都没有生儿子的气，相反，他甚至觉得儿子能够象这样跟他说话，是不是说明他们父子的关系比过去更加亲密了呢？ 楼少扬看见了许佩晴的眼色，也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就是不买账，就是不想打住话头。 他板着脸继续说：“不单是我，还有你们。我和雨霏都长大了，季颜也是成人，请你们以后尊重我们，不要再对我们做出侵犯人身自由的事情。为人父母，要有为人父母的自觉，行为处事要值得子女尊重才行。” 他的话说得很重，很不客气。 许佩晴急得不行，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小小声说：“少扬，你就别说了。我和你爸这样做也是为你们好，以后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好了，你快出去吧。” 楼少扬偏不听她的话，偏要站在原地，不肯动身。 他的眼睛盯着楼博远，要听他的回答。 这几天，他已经忍得够了。 他们先是把手伸向季颜，把他和季颜折腾得够呛，现在又把魔掌伸向了楼雨霏。 如今，他们该收手了。 许佩晴劝不服儿子，只得转过身，企求地看着楼博远，希望他别冲儿子发火。 楼博远却并没有象许佩晴和楼少扬以为的那样大发雷霆，而是和颜悦色地说：“少扬说得对，这种贬低身份的事，我们也不打算再做了。电脑就关了吧，呆会等她俩聊完天，离开咖啡屋以后，就让人把监控摄像头拿走。少扬，以后，雨霏的事就要你和季颜多操心了。” “我知道。爸，妈，你们放心吧，雨霏交给我和季颜，不会有问题的。” 见楼博远态度很好，楼少扬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他的态度很真诚。 他相信，在他和季颜的保护下，楼雨霏不会有事的。 许佩晴也终于松了口气，放下了悬着的心。 她很奇怪，楼博远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是今天，这一阵子他都表现得怪怪的。 他变成了个慈父，真的，就是这个词，而不再是以前那个严肃的，略显古板的大家长。 楼博远朝他招招手说：“少扬，你坐下，我们谈谈。关于雨霏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楼少扬依言坐下来，说：“看来妈的猜测没有错，雨霏她当真是因为爱情才会关注模特这个行业。不过现在，我相信她是真的热爱这个职业。所以，我们应该支持她的事业。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她会快乐的。” 楼博远点了点头，说：“好吧，我现在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和你妈商量过了，我们会在暗中帮助她，给她提供一些好的资源，让好有充分的机会把自己的才能发挥出来。这些，你暂时就不用告诉她了。” 楼少扬微微摇了摇头，说：“爸，妈，我觉得吧，你们要提供资源给雨霏，不如堂堂正正告诉她，征求她的意见。雨霏不是不明理的女孩子，只要是合理的资源，她会接受的。” 他现在一点都不希望对自己的家人藏着掖着的。 虽然，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靠自己的力量获得成功，可有时候，适当的帮助，尤其是家人的帮助，还是可以接受的。 楼博远和许佩晴两相对望，两个人都觉得，楼少扬的话很出乎他们的意料。 “少扬，”许佩晴担心地说，“你们兄妹两个的性子都挺要强的，如果我们明说帮助雨霏，她当真能接受？” 她和楼博远正是考虑到了这点，才决定暗中帮助楼雨霏的。 楼少扬笑了，说：“我现在成为东庭集团的总裁，你们说又是不是靠了爸和爷爷呢？集团是你们打下的基础，可不是我创立的。” 当初年少时，他曾自己创办公司。 公司还是很成功的，当然，跟东庭集团的实力是没法比。但他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他照样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辉煌。 可就在这个时候，楼博远夫妇俩决定把集团交给他，自己两个人去逍遥自在。 他被他们俩轮番攻击，最后只好接受了集团，并且把自己的那个公司也并入了集团。 在他的努力下，东庭集团比过去发展得更加好，更加强大。 但他又何尝不是站在巨人的肩上，创造了如今的辉煌？ 楼博远想起自己当初执意把集团交给楼少扬的原因，就有些心虚。 他太自私了。 当然，也是因为儿子足够优秀，所以他才放心地把集团交给年纪轻轻的他。 楼少扬接着说：“雨霏也是一样。只要很诚恳地向她提供帮助，我相信她会接受的。说起来，她因为怕我们知道她在做什么，可是推掉了不少工作呢。我们帮助她，也算是弥补吧。” 楼博远考虑了一会，说：“好吧，我们就照你说的办。如果她执意不肯接受，我们再采取暗中帮助的方式。” 他现在明白了，跟子女相处，还是要坦荡一点好。 尤其是，现在子女们都已经长大了，不适合再对他们采取高压的措施。 家长跟孩子亲密相处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为什么非要树立什么家长的权威呢？ 楼博远对自己以往的想法觉得很不可思议。 大概，他的教育方式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吧。幸好，现在改变还来得及。 楼博远在心里感触了一番，接着又说：“少扬，我和你妈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雨霏的事业问题，而是她的感情。真希望，她能早日从上一段感情当中走出来啊。这一点，就得多靠你和季颜了。” 孩子长大了，有什么心里话有时候不想告诉父母，却愿意告诉自己的知交好友。 看样子，季颜是能够走进雨霏心里的那个人，有她开导楼雨霏，应该会好一点。 楼少扬说：“没问题，我和季颜会想办法的。这种事，只有慢慢来。” 他其实最担心的也是这事。 楼雨霏是属于用情特别专一的那种女孩，一旦她认定了的事，就很难走出来。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了解清楚那个人是谁，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再对症下药。 可惜，今天唯一遗憾的一点，就是季颜没能问出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当然，这应该也能调查出来。 楼雨霏性情发生变化，她对模特这个行业产生兴趣，都跟那个男人有关，应该能查得出来吧。 咖啡屋这边，季颜正在跟楼雨霏聊工作上的事情。 季颜知道楼雨霏也很关心时装设计这方面的问题，毕竟，她的职业就是每天穿新衣服。 所以，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季颜决定，跟她聊聊这些。 不为别的，就为了逗她开心也是好的啊。 但是季颜万万没有料到，她为了逗楼雨霏开心而说的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陷入了更深的痛苦当中。 季颜笑着说：“我从头开始说吧。有这样一个老人家，真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他的气场很强大，开始两次来我和晓丹的公司，文员都不敢拦他，让他直接闯进我们的办公室。除了他，从来没有别的人能够办得到。你知道的，虽然我们公司很小，可是要进我和晓丹的办公室也是不容易的。” 楼雨霏知道。 季颜和易晓丹的办公室是她们公司最重要的地方，涉及到许多商业秘密。 所以，如果没有得到允许，一般人是不能进去的。 而这位老先生竟然直接闯进去了，而且是接连两次，这可真是神奇了。 楼雨霏大感兴趣，说道：“真的？这位老先生可真是神奇了。我真想见见他啊，看他厉害到什么程度。” “我觉得吧，他本人看上去还是挺和蔼的。”季颜回想着吴云天侃侃而谈的眉飞色舞的样子说，“他对一个人好的时候，真是让人觉得很暖心的。他会不遗作力地夸你，会被他夸得不好意思的。可是呢，他也真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人，太古怪了。” “怎么古怪法？季颜，你快说，别吊胃口。”楼雨霏迫不及待地催促。 她的好奇心是真的被勾起来了，想快点听到。 季颜喝了口水，说：“别急别急，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告诉你，你才会明白。” “好吧。”楼雨霏只得按捺着自己的性子回答。 “是这样的，”季颜说，“他头一回闯进我们办公室的时候，我和晓丹正在讨论一款新的服装。那是因为我突然来了灵感，想设计出既能最好地体现出一个人的魅力，但又穿着非常舒适的服装。” “好呀，”楼雨霏马上附和，“这真是一个很好的想法。我老是在穿新衣服，感受可明显了。穿着舒适的，一般都是休闲服。可是那些特别能够增添女人魅力的服装，穿着一点都不舒服。我有时候也在想，如果能够两全其美就好了。” 季颜说：“我们也在努力，试图达到这个目标呢。那天，正在讨论的时候，吴老爷子突然就进来了，把我们的谈话全都听在了耳中。他马上鼓掌，称赞我们的想法很好。还让我给他做两套礼服，就按照我的想法来呢。” 她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没有注意到，楼雨霏在听到“吴老爷子”这几个字时，神情突然僵了僵。 季颜当时眼睛望向了窗外，回想起吴云天的模样，觉得很乐，不禁微笑了。 等到她转过脸，看向楼雨霏的时候，楼雨霏已经恢复了平静，象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季颜丝毫没有产生怀疑，继续说：“我得到别的鼓励，肯定很激动。特别是，这个人还是时装界的领军人物。能得到他的认可，很不容易呢。” 楼雨霏更加确定，她所说的人是谁。 她不禁问：“你说的那个吴老爷子，是吴云天？” “是啊，就是他。雨霏，你认识他吗？对了，你哥知道他，不过对他不是很熟，只说他性情是出了名的古怪。” 季颜丝毫没有想到别的方面去，这样问楼雨霏。 楼雨霏心中一痛。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吴云天？他可是吴清濯的父亲啊。 吴清濯当年要在时装这个领域大施拳脚，据说就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 这么算起来，她会当上模特，也跟吴云天脱不了关系呢。 当然，这一切楼雨霏并不打算告诉季颜，至少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楼雨霏淡然一笑说：“知道，但是不熟，跟我哥一样，只是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事。” “哦。”季颜再不起疑，继续讲下去，“吴老爷子让我做两套定婚礼服。我想，这么重要的服装，当真很考验人。不过，我还是硬着头皮尝试了。因为，当时我也没有自信心，让他同时请别的设计师设计服装备用来着，但是他说什么也不肯，还说相信我什么的。” “定婚礼服？什么定婚礼服？”楼雨霏失声问出来。 她蓦地想到了那天在餐厅遇见吴清濯的情形。 那天，吴清濯跟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那个女孩子挽了他的手，两个人看上去十分亲密。 这么说，他们要定婚了？ 果然，季颜回答说：“是给他儿子的定婚礼服啊。吴老爷子说，他大儿子要定婚了，他想替他们做礼服，给他们一个惊喜。” “哦。” 楼雨霏的心蓦地疼得无边无际。她连忙低下头，同时拿起桌上的杯子，装作喝水，以掩饰自己，以免被季颜发现她的不对劲。 季颜怎么也想不到，让楼雨霏念念不忘的那个男人就是吴清濯，吴云天的大儿子。 如果知道，她是怎么也不会扯到这个话题的。 季颜说：“我费了好大的工夫，除了例常的工作，整天脑子里都在想着这两套礼服。这种想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真难。幸好吴老爷子给我的时间够充裕，说他儿子大概要两个月以后才定婚，所以时间足够。” “两个月啊，是挺充裕的。”楼雨霏淡淡地附和。 心里却想，再过两个月，他就要跟别的女人定婚了。 不，根本等不到两个月了吧，距离他跟季颜约定的时间，又过去了一些日子了呢。 季颜这时终于发现了楼雨霏的不对劲，问道：“雨霏，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楼雨霏淡淡地笑，说：“可能是刚才谈论的过去的那些事情影响了心情吧。我没事的，很快就好了。你快说说，后来怎么了？你设计出来了吗？” “当然成功了。”季颜十分高兴，“我想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来的灵感呢。后来，吴老爷子又来了一次，看了还没有完成的设计图，他挺满意的。不过真正古怪的是今天。今天上午他又来我们公司了。” “哦？怎么古怪法？”楼雨霏问。 她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好掩饰自己内心的失落和伤痛。 其实，说真的，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礼服”这两个字。 她一点都不想听季颜再说下去，季颜说的每一句话，都象是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地刺在她的心上。 季颜丝毫没有察觉，继续说：“他今天上午过来，问了我礼服的事，看了图样，然后让我直接做出来。我说，我把细节全弄好了之后把图样发给他看，他却说他不看，让我直接做出来。再后来，他离开之后，又打电话给我，说是把礼服改成结婚礼服，说他儿子不定婚了，直接结婚。” 楼雨霏听见“结婚”二字，眼前一黑，头晕乎乎的，身体一下子软得要命。 幸好她现在是斜靠在沙发上的，不至于失态，也不至于被季颜看出异样。 其实，如果季颜现在看向她，肯定会看出不对劲的，肯定会起疑心的。 但偏偏季颜现在又望向了窗外。 提到“结婚礼服”几个字，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她想，等到她和楼少扬结婚那天，他们应该穿什么样的结婚礼服呢？ 想想就好幸福好激动呢。 她的脸上不禁现出了幸福的微笑。 楼雨霏的心情恰好同季颜相反，她现在觉得，自己好象坠入了一个黑影的深渊，从此就要沦陷在里面，拔不出来。 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好容易才让自己稍许平静了些。 她拿过一个靠枕，用力地抱住。好象这个小东西能够给她增添一点力量，让她依靠似的。 季颜望着窗外，继续说：“我想，结婚是多重要的事情啊，比定婚重要多了。所以，我就告诉他，等设计好了送给他过目。可是他却生气了，说他已经说过了，不想看就是不想看。我想，他可能是没有时间，就提议说把服装图样拿给他儿子和未来的儿媳看。毕竟礼服是他们在穿，要让他们满意才好啊。可是吴老头更加生气，把我骂了一顿，还挂断了电话。你说，他奇怪不奇怪？” 因为对吴云天也有点生气，说到后来，她也没有用尊敬的称呼，直接称他为吴老头了。 当然，并非当真对吴云天有更多的想法，只是觉得他的表现太不寻常。 对于吴云天，季颜还是很有好感的。 楼雨霏抱紧了靠枕，把自己的小半给脸埋了进去，闷闷的声音说：“是挺奇怪的。这么大的事，他表现得这么草率。对了，他儿子都没有去看看吗？” “没有啊，”季颜说，“他儿子从来没有来过我们公司，不知道对礼服有什么想法呢。” 她终于转回了脸，看向楼雨霏，因为她听出了楼雨霏声音的变化。 “雨霏，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啦，”楼雨霏惨淡地笑，“我刚刚说了我失恋的事情，你就来跟我大谈特谈什么定婚啊，什么结婚啊，你说我能快乐得起来吗？季颜，你真坏。” 她故意用夸张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 季颜听她这样说，不禁非常自责。 她本来是想帮助楼雨霏走出心里的阴影的，结果偏偏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考虑事情这么不周到？ 季颜真是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说话就跟没有脑子似的。 “对不起，雨霏，我不该说这些的。我们再聊点别的吧，嗯，晚上我们去哪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