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刘濞许是真的过于惊讶，只见他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不可思议地模样，不待侍中张辟疆对刚才的问题作答，复又焦急地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态度之自然，竟似这宣室殿就是他吴王宫，而侍中张辟疆只是他的家臣。完全忽略了刘恭这个未央宫主人的存在。
“这……”对于吴王刘濞这种明显是越主代庖的行为，侍中张辟疆怎会瞧不出来，“如今正是陛下急于树立威信的时候，我要是就这么理了他，那将陛下置于何处？”
一念及此，侍中张辟疆便假装犹豫地朝御座上的刘恭望去，希望得到皇帝的示意。
其实刚才的话一问出口，刘恭就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也许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前世的刘晨并不十分合格。因为他对“隋唐”、“三国”诸如此类的英雄故事，从来都是兴致缺缺，却对于这类出身奇特，或者经历特殊的人物与事件，有着一种近乎执着的探究精神。
所以，他才会知道南越王赵佗那传说中的寿数，代王刘恒跑到长安之后才对群臣说出让位的虚情假意，以及——淮南王刘长的性格。
“淮南王杀审食其不是要在那家伙对其有过不罚、刻意纵容三年，让淮南王刘长误认为自己的皇帝哥哥重视亲情，连僭越的大罪都不在乎之后，才会发生的吗？”刘恭不禁皱着眉头想到：“难道我才跟他讲了几句话表示一下亲近，就已经让他觉得有恃无恐？难道我身上真有所谓的‘XX之气’效果堪比文帝长达三年的捧杀吗？”
这件事实在是太诡异了。擅自击杀朝臣，即便是身为诸侯王，也逃不过国法的制裁。无论如何，一顿申斥加上处罚定然不免。
对付一个失势的“吕氏余党”，用得着这种手段吗？
何况，淮南王刘长此时还从未有过逃脱律法的先例，依旧是那个自幼被吕后娇惯以至于有些不懂事的孩子，他哪里来的怎么大胆子？
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侍中张辟疆的“疑问”。刘恭不再理会他们的对话，继续自顾自地坐在那里想到：“淮南王刘长自幼就知道此事，他都忍了这么久。而如今正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报仇机会摆在眼前，为什么还要冲动呢？”
想着想着，刘恭又开始有些懊悔起来，自己明知道淮南王刘长对辟阳侯审食其的怨念深重。又明知道他年少气盛。就算只有万一的机会，怎么就想不到及早预防，由得他搞出个大乱子来？
“现在是饶了他好，还是处罚他好呢？”既想做超越某人的“仁君”，一方面又想立威的刘恭在心中苦恼不已。
而宣室殿内另一个方向，听完侍中张辟疆陈述的吴王刘濞，则是低着头眼珠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安静的氛围下。宦者丞张余入内禀报道：“陛下，淮南王肉袒殿外。说是要来请罪。”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刘恭无力地摆摆手，在心里叹息一声：“连善后的举动都是一样！”随即转头面向吴王刘濞，准备先把这个麻烦赶走再说。
然而不及开口逐客，吴王刘濞便抬头拱手，道：“陛下既有要事，臣便先行告辞了。”
“恩。”被抢去对白的刘恭只得点头，命侍中张辟疆送吴王刘濞出宫。
长安城，未央宫，宣室殿外。
整个广场周围的持戟谒者早已四散开去，让自己离得越远越好。经过清洗后只忠于皇帝的他们，可不敢参合到帝王的家事当中去。
于是等到刘恭打发完吴王刘濞，想通如何处置之后从殿内走出，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空旷的宣室殿广场中间，五花大绑的淮南王刘长赤身裸体跪在那里，除此之外，广场上再无一人。
缓缓行至淮南王刘长面前，刘恭微微俯下身子，“不解”问道：“淮南王叔这是为何？”话虽依旧谦逊有礼，却听不出一丝温度。
听到刘恭的“疑问”，淮南王刘长把头埋得更低了，直到连束发小冠之前的头发都看不见了，才大声说道：“臣母不当坐赵事，其时辟阳侯力能得之太皇太后，弗争，罪一也。赵幽王友无罪，太皇太后置邸不见，令卫围守之，辟阳侯其时为丞相，弗争，罪二也。诸吕欲危刘氏，辟阳侯弗与之争，罪三也。臣谨为天下诛贼臣辟阳侯，报母之仇，谨伏阙下请罪。”
果真是义正言辞，好一片忠孝之心！连这套说辞都与史上的记载所差无几，只是将其中涉及到吕后过失的地方稍稍修改了一下罢了。
刘恭在心中暗暗冷哼一声，自己又多知道了“他”的一宗罪状。
“为天下诛贼臣辟阳侯！”看着几乎是趴在地上的淮南王刘长，刘恭玩味地重复了一遍，接着饶有兴致地问道：“王叔冷吗？”
农历的闰九月，天气渐渐转凉，已经差不多进入了冬季，淮南王刘长赤裸着身体以示谢罪诚意，确实被冻得不轻。
淮南王刘长闻言一喜，心道：“陛下果然待我最亲！”
暗暗松了口气，淮南王刘长抬起头来，道：“多谢陛下关心，臣……”话没说完，刘恭的声音就是一沉，质问道：“既是如此，王叔大可将其交由廷尉治罪，却为何还要动用私刑呢？”
说罢直起身来，刘恭转头对随侍在侧的宦者丞张余淡淡吩咐道：“还不快给淮南王穿衣。”而后带着侍从往回走去，不再回头看淮南王刘长一眼。
这件事情，肯定不止淮南王刘长想要为母报仇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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