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璃下到一楼,她接了杯水,一边喝水,一边站在离江旭很远的地方,装作漫不经心,实则斜着眼悄悄打量着他。
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羊角包和布里欧什面包,奶酪、烟熏火腿和橄榄油。
烹饪台前,江旭打好了鸡蛋,又往蛋液中加入了牛奶和虾仁。
他打开镶嵌式的电磁炉,将三分之一的蛋液倒入了一个长方形的平底锅中,这个平底锅,苏羽璃记得是凯伊用来煎花式吐司用的。
待鸡蛋液快要凝固之时,江旭拿着烹饪筷,熟练地将薄薄的蛋饼卷上去,然后又将剩下的蛋液倒入一半,重复刚刚的步骤,然后再将剩余的蛋液倒进去。
他居然在做玉子烧?
tracy家的厨房是开放式古典风格的厨房。从橱柜到烹饪台,深色原木上的纹理均为手工雕刻,涂漆和打磨,造型优美复古,富于变化。
江旭站在这样典雅的烹饪台前,拿着长长的筷子摆弄着厨具,看起来居然有一丝居家暖男的意思在里面。
苏羽璃盯了他一会儿,他使用厨具的样子看起来毫不生疏,他居然会做饭?
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呢?从前也没见他碰过厨具啊,他家连厨房都是摆设,也就是她,在偶尔在帮他泡咖啡或者是做点心的时候会用一用。
半响,苏羽璃转身离开,看雪去,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堆得老高,将窗户都遮住了一些,不过,并不能遮挡远处的景物,目之所及,一片纯白,连远方的森林,都完全不见一丝绿意。
没一会儿,tracy和塞内卡从楼上下来,江旭刚好也将菜摆上桌。
塞内卡也走到厨房,帮苏羽璃温了一杯椰奶,又将咖啡机打开。他满意地看了一眼餐桌上布置得很精致漂亮的早餐,看向江旭。
“要来杯拿铁吗?”
很明显,江旭在他这里,初始印象分良好。
江旭礼貌地回应道。
“不了,我不喝咖啡,谢谢。”
“哦,那这里还有牛奶和果汁,或者你跟苏一样,喝椰奶怎么样?不过我只帮苏热了一杯,你要喝我可以再帮你弄。”
“我喝椰奶吧,我自己来热就行了。”
“?”
苏羽璃听了厨房那边的对话,眼中又多了一丝困惑。
她记得江旭从前很爱喝咖啡的,每天起码两杯美式起步的那种,这是怎么突然连咖啡都不喝了呢?
喝椰奶?
她从前就没见过他喝过椰奶。
他果然是被夺舍了吧。
算了,不想了。
江旭端了椰奶走到餐桌边,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选择了一个离苏羽璃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苏羽璃倒是松了一口气。
整个早餐的氛围挺尴尬,四人都不说话。
早餐已经分好了在四份全餐盘中,所以大家都只是低头吃自己盘中的食物。
江旭不经意抬头,却发现苏羽璃正在小心地将玉子烧中的虾一个一个挑出来放在盘子的边缘,仔细地检查过玉子烧里面确实没有虾了,她才将被她捣碎的鸡蛋放在抹了果酱的面包上,开始小口小口地吃着。
江旭眉头微蹙,唇动了动,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喜欢吃虾吗?”
“……”
苏羽璃沉默了两秒,并未抬头。
“过敏。”
-
“……”
过敏。
苏羽璃的声音很低也很平静,像是在讲什么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情。但她的话就像是一根刺,毫不留情地扎在江旭的心上。
一股无力感喷涌而出,带着酸涩和无力。
又是这样。
江旭的指尖在银制餐具上摩挲了片刻,咬了咬牙,柔哑着开口问道。
“那除了乳糖和虾,你还对什么过敏吗?”
他从前不关心她,早就该知道的东西,到了现在都一概不知,这本就是他的失职,这没什么好说的。
苏羽璃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了。”
她跟江旭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了才对,这种特殊的状况总不能撞见第二次吧。
“……”
江旭无奈地弯唇,想起那天在林笑笑和陆景和的婚礼上,他就问过她‘除了乳糖不耐还有什么忌口吗?’
她的回答也是没有。
应该不是真的没有了,只是单纯地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他。从前没有必要,现在就更加没有必要了。
空气重新归于寂静。
tracy和塞内卡看似在安静吃饭,他们的眼睛却一刻都没老实过,探究的目光从桌子的这一头游移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游荡回来。
苏羽璃硬着头皮,一言不发快速吃完,默默收了自己的盘子,便拎着小提琴,哒哒哒哒地上楼,走进房间又将门轻轻关上。
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犹豫。
半响,屋内便传出小提琴的声音。
江旭循着声音朝着苏羽璃的房间望去,她很明显并不待见他,深吸一口气,看向tracy,躲了暴风雪,又吃了早餐,现在外面的暴风雪已经停了,他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再呆在这里了。
“请问铲雪的工具在哪里?”
江旭跟塞内卡拿了雪橇,将离门最近的那扇窗户推开后跳了出去,开始铲堵在门口的雪。
苏羽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绪也控制不住地乱窜,她逼着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谱子上,拉了几节后,她颓然地将小提琴放下,走到书桌旁的椅子坐下来,叹了一口气,暗暗地骂自己不争气。为什么不能像tracy那样,做到练琴时就心无旁骛,不会被任何外界发生的状况影响到。
门被敲响,苏羽璃反射性地惊了一下,走过去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tracy。
tracy走进屋内,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苏羽璃,坐到了她房间内,摆放在床边的单人布艺沙发椅上。
“节奏不稳。”
苏羽璃关上门,边朝着tracy走去,语调中有些懊恼。
“我是不是很失败,会被这种小事影响到。”
一个曾经在生命中出现过的人罢了,或许是太过突然了吧。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大早上的在家里遇到了,确实是有些惊悚。
tracy拉过她坐在一旁的床上,难得语气放得很平缓,“你会被影响到,是因为你还年轻,你的心不自觉地认为,这件事对你很重要。这是好事,说明它在鲜活地跳动着。”
她看了一眼被苏羽璃平放在桌上的小提琴。
“现在练不下去,就先缓一缓,等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心平静下来了,再继续练就好了。你现在的水平,应对那种小比赛是绰绰有余的。”
苏羽璃闻言,困惑地看向tracy,“把眼下的事情解决?”
她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的?把江旭解决掉?
tracy眼睛稍稍向上瞟,似乎是思索了一阵儿。
“你还记得,我在Z市的艺术家协会举办的晚宴上,宣布收你为徒弟时,出来闹事的两个人吗?”
苏羽璃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知道她指的是温晚和苏望。
那天晚上,她情绪崩溃了,很多事情都记得不是很清晰,但她的大脑也不愿意去回忆那段痛苦的记忆,她也就刻意地不去细想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tracy继续问道。
“你有想过,那天的事情闹得那么大,看见的人那么多,为什么第二天却没有扩散开来吗?”
苏羽璃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她后面几天确实很关注网络上的动态,但是出乎意料的,网上居然完全没有人提到那天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醒来了以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也觉得奇怪,但又不知道应该去问谁。
tracy深吸了一口气,视线转移去窗外,她眉目中的神色,颇带着些不情不愿的意思。
“江旭。”
苏羽璃的眼神闪了闪,她记得,那天她无意识地躲进消防通道里面以后,确实遇到他了,他还给了她烟,但她醒来以后,坐在自己身旁的人却是tracy。后来无事发生,她干脆也就不想去思考,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她潜意识里知道,那天她失去意识以后,发生的事情,她迟早有一天要面对,她大概也能猜到一点。
tracy继续说道。
“那天他重新回到宴会厅后,恳请在场的人不要传播那天的事情,还说如果让他查到有谁将当晚的事情说出去,他会报复。然后,他还高价回收了在场人所有的电子设备。”
tracy看着苏羽璃,“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从前发生了什么事,至少他那天,算是帮了你不小的忙。”
不过她听说江旭再之前居然擅自取消了苏羽璃跟井御的合作,这种事情换做是她,她也忍不了,所以江旭被踹不冤,但他做过的正确的事情也应该辩证地去看待。
苏羽璃的眼眸中出现了一瞬的波动,她低下头,手不自觉地,紧紧攥着自己的裙边,其实她能够料想到,应该是江旭帮她出面解决了这个问题,但是她总是刻意去回避这个问题。
这样的江旭,让她感到害怕。
她不明白,从前这样一个忽视,不屑于她的人,为什么在分手了以后会展现出这样的一面。
从一段恋爱关系中脱离,她经历了更多的人和事,也变得更加理性。
这或许根本就不是爱,而是一个人,占有的本能。他可以不爱她,但她必须属于他。否则,如何解释他现在这样异常的行为,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已经与他毫无关系的人这么好呢。
心下似乎混乱得很,苏羽璃喃喃地说道。
“我不明白……”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事情是能够被想明白的呢?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
tracy轻笑。
江旭在晚宴那天,好歹也算帮了她一个大忙,毕竟苏羽璃是她刚收的徒弟,如果苏羽璃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话,对她也是有影响的,所以她这也算是对江旭小小的回馈吧。
自己对于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伸手,覆在苏羽璃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
“这个时候,不要逼迫自己,跟着你自己的心走,亲爱的,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