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阿六想要问话却又只能生生地忍住,因为此时的任凤华眼中满是决然,显然她已经立下了决心。
约莫天色擦黑的时候,前院便来了信儿,说进宫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任善左右是个相爷,因此到最后并未受多少刁难,相府亦是平安无事,只是人前脚才到,后脚就追来了一道圣旨,任盈盈从五皇子正妃变成了侧妃,而正妃则成了半道杀出来的陈家小姐。
琉璃得了这消息,乐颠颠地回到了竹院,一五一十地将圣旨的细节都说清了,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小姐,依奴婢看呐,二小姐她这就是自己活该,先前还嫌这嫌那,这下好了,报应来了!”
宝儿也连连点头:“她若是再继续作妖,怕是连个侧妃都要捞不着了!”
任凤华早预料到了任盈盈会被皇帝打压,因此听闻这一消息面上并无异色。
善恶到头终有报,如今时候到了,报应自然就来了。
可任盈盈向来心高气傲惯了,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接了圣旨后,登时歇斯底里地将自己关到了房里,疯魔了似的将屋里的东西砸的一干二净。
“凭什么!凭什么!”她气得两眼猩红,眼中满是怨毒,“都怪她!要不是她任凤华,我怎么会受这样的屈辱!”
丫鬟胆战心惊地候在一旁,瞧着屋内已经被砸得所剩无几的陈设,她只得顶着怒火,硬着头皮上前劝道:“小姐,你莫要再生气了,其实五皇子殿下已经求过情了,可是那可是天子一言,如何能改变呢!”
任盈盈却不管不顾地推开了她,恨声骂道:“呵!五皇子殿下,他有个什么用,他要是真的有心,便早帮我求来情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独让我领受这份屈辱!!”
她说着又将一个花瓶狠狠地掼在了地上,一面涕泪俱下:“原本我就不应该嫁给他······”她哭着跌坐在地,面上满是泪痕。
丫鬟见她事到如今还不肯放下宁王,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
任盈盈哭闹了一阵,突然冷下脸来,阴恻恻地抓过丫鬟的衣领,恨声问道:“我问你,可探出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陈家小姐的身份没有!”
丫鬟不敢怠慢,呛了一口,着急忙慌地回道:“小,小姐,奴婢已经去打探过了,那陈家小姐好似只是个普通官宦家的女儿,在京中官眷中的地位不算高——”
“我竟然就是被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压了下去!”任盈盈不可置信地拨开了乱发,露出了哭得猩红的一双眼,“我堂堂相府的二小姐,竟然还比不过她······皇上,这摆明了是要看我出丑——”
她一把抓起地上被自己摔成两半的镜子,左右对着自己的脸照了照,突然疯魔般放声大笑起来:“我哪里不如她······哪里不如她!!”
丫鬟刚想摇头,却被对方狠狠地甩了一巴掌,顿时嘴角就渗出了血迹。
“小姐!!”眼看着一个板凳就要呼啸而来,丫鬟绝望地抬手护住了自己的门面,整个身子抖若筛糠。
还好这时,门外突然急急奔进来一道人影,一边叫唤着一边一把将任盈盈拉到了自己怀中。
“盈盈!我苦命的女儿——”
丫鬟自知逃过一劫,赶忙就地一滚躲到了一边,抬眼才见得方才是蒋氏拦住了任盈盈,眼下两人正相拥而泣。
“盈盈,你都已经受伤了,怎么不在榻上好好休息!”蒋氏摩挲着任盈盈青紫斑驳的后背,心疼地直掉眼泪。
任盈盈却只是执拗地摇头,咬牙切齿道:“娘,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的婚事,我的好前程,通通都被她任凤华害光了!”
蒋氏见状,哽咽着帮她梳顺了乱发,不住自责道:“是娘的错,都怪娘没用,这此计划原本天衣无缝,没成想到最后一环竟然失手了······不过盈盈,眼下瞻前顾后最要不得了,你先别再想任凤华的事了,没多久你就要嫁到五皇子府去了,当务之急得是多多留意殿下才是!”
可蒋氏却显然低估了对方的怒火,任盈盈简直像是魔怔了一般,嘴里反复咀嚼着要让任凤华付出代价云云的字句,根本听不进任何的话。
蒋氏只好软下声来劝道:“盈盈,现下我们正在风口浪尖,任凤华我们还动不得,如今的要务,还是得牢牢抓住五皇子殿下的心才是。”
任盈盈闻言茫然地转过了头,眸中满是绝望:“可他要是真的在乎我,也不会任由那姓陈的小姐踩到我的头上来!”
蒋氏见她终于从执念中挣脱出来,赶忙趁热追击:“是啊,眼下这个陈家小姐才是你真正得动心思的人啊!”
“对,对,我一定要让她知道,谁才配得上那个位置!”任盈盈抬手抹开了脸上的眼泪,眼中终于又有了隐隐的火光,“对了,娘,您知道我和五皇子殿下的婚期吗?”
蒋氏闻言有些为难地偏过了头,搪塞道:“这事儿还没有准信,约莫就看五皇子那怎么说了……”
她说的委婉,实则经此一事后,皇帝哪里还愿意搭理他们的事,更别说来过问任盈盈的婚事了,就连婚期,都懒于挑一个良辰吉日。
任盈盈尚未领悟这层意思,因此闻言她只是冷静地点了一下头,正色道:“娘,您放心,盈盈一定会让他们看着我亲自爬回原来就该属于我的位置上去。”
蒋氏见她终于重燃斗志,不由欣慰地点了点头。
……
这厢慈宁院中,任善陪同老夫人一道回来之后,两人难得对坐谈心,谁知没一会儿便一言不合吵了起来。
起因只是因为老夫人轻嘲了一句任善给相府生了个“祸水”。
这“祸水”是谁,不言而喻。
任善自然不认为今日之祸是因任盈盈而起,于是立马抢过了话头:“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事儿怎么能归到盈盈头上去呢,分明是她任凤华自己闯出了火大祸,见相府遭了如此大难,还像个没事儿似的在边上瞧热闹!”
“此事本来华儿就是苦主,没大闹一场算好了,你还想她帮着我们说话?”老夫人没好气地反驳道,一面还是固执己见,“你莫不是忘了今日相府的人去宫里走这么一趟的原因吧,忤逆皇嗣,以下犯上!我们相府何时出过这样的事,还不是怪你那个眼高手低的二女儿!”
“母亲,这分明不是——”任善一振袖子,愤然起身。
老夫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就揣着根废铁当宝吧,如今都已经这副局面了,你竟然还器重盈盈,我真不知道你是痴了还是傻了!”
任善闻言一摔茶盏,也跟着激动起来:“盈盈就是比她任凤华要好上千万倍,论才情,论样貌,她哪样不拔尖!”
老夫人拨弄着佛珠,压下了渐起的怒火,紧接着冷声询问道:“我一直很奇怪,凤华也是你的孩子,可是你怎么这么讨厌她,难道真是因为自小没好好亲自教养的原因吗?”
任善闻言神色一滞,眼中划过一道暗光,下一刻,他赶忙生硬地扯开了话题:“方才还再说盈盈,怎么突然到她身上去了……儿子也想不通,母亲原本不是也很看重盈盈的吗,怎么眼下却突然改主意了?”
老夫人无奈于任善对内宅之事的一窍不通,闻言都不屑于解释,干脆就顺着他的意将此事揭过,转而开始自顾自地审时度势起来:“眼下我倒是不担心盈盈,只是凤华,她实在不是池鱼,不日成了三皇子妃之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头看看咱们相府……”
“呵,三皇子妃……”任善却不屑地嘲讽道,“她就是成三皇子妃又如何,难道还能无法无天了吗!再说了,三皇子他是出了名的身子骨不康健,指不定哪日就去了,到时候她即便想傲气也傲不起来了,指不定还要回来守寡呢!”
老夫人见他口无遮拦,立马重重咳了一声,示意对方当心隔墙有耳。
任善却只是嚣张地摇了摇头,显然根本没把任凤华放在眼里。
老夫人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道:“盈盈的事是皇上的意思,你我都已经不能左右,但是佳月,她不声不响的,倒是给自己谋划了一门好亲事……”
任善自然明白她下半句话的意思,虽然任佳月和任盈盈都是为人侧妃,但是比起不得圣眷的秦炜安,显然嫁到宁王府里更为风光。
他简单合计了一阵,当机立断道:“我倒是忘了,佳月也该出嫁了,嫁给宁王殿下,这嫁妆得备得厚实些才是——”
这么一来,任盈盈和任佳月都能风光送嫁,反倒是身为相府嫡女的任凤华却无人过问。
老夫人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出言试探了一二任善对长女婚事的打算,谁知对方却只是嗤之以鼻。
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的老夫人和任善简直无法一室而语,没一会,两人便不欢而散。
任善虽尽了礼数,走得却毫无留恋。
“对了,华儿呢,回来都不见她,这是上哪去了?”老夫人收回视线,信口问了一句。
月华赶忙上前如实答道:“老夫人,大小姐一直在竹院里待着呢,都不曾出去过。”
“她倒是乐得清闲!”老夫人闻言没好气地嗤了一声,“今日相府都快翻天了,她不过来关切一二便算了,也不知在忙活些什么,可真是我的好孙女……”
月华间老夫人面色难看,赶忙帮任凤华解释道:“老夫人,白日的时候大小姐是死里逃生出来的,您也瞧见了,那火烧得得有两丈高,大小姐许是受了惊吓,正在院子里静养呢……而且大小姐后来不也朝宫里递信了吗,否则皇上也不会这么快就松口呢!”
“你倒是惯会帮着她说话。”闻言,老夫人凉凉地瞧了她一眼,慢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