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多方势力的角逐和试探,徐少庆最后被判了流放。
判决下来那天,皇后在自己宫里砸了心爱的琉璃盏:“容漓跟乌漕帮还有关系,为何无人来报?”
皇后面色不善的瞪视一圈手下,就是有乌漕帮胡搅蛮缠,加上小人煽风点火,才叫大理寺不敢如头先那般敷衍了事,真叫徐少庆定了罪。
如今可好了,徐王兄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就剩下徐林那个扶不起的阿斗,还不叫人生吞活剥了。太后更要看她不顺了。
皇后脸都绿了。
手下也是不明所以,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情报会出来如此大的纰漏,一时脸色灰白。
不过很快他就缓了过来,提起另一件事:“属下觉得乌漕帮与容漓未必会有大瓜葛。”
皇后冷笑:“哦?”
手下说:“娘娘可曾听说万船会?”
“不必拐弯抹角,有话就说。”
“是。”手下说:“万船会乃是天下船商的一场盛会,举办这天会有来自各国各地的新型船只展出,既展现实力,也需求合作。”
“属下听闻,乌漕帮同工部的合作便要到期了。乌漕帮自然舍不得这块肥肉,但工部似乎还在观望。”
“你觉得乌漕帮在这关节上为容漓出头,是想掐着点儿卖朝廷的好?”
“正是。”手下道:“头先因着张跃商队被牵连一事,月栖宫便一直咬着徐太守不放,一度闹到皇上跟前,就算没有这次的事,皇上为联姻之事也会给月栖宫交代。”
三十年夫妻,皇后对皇上还是有所了解的,如今与月栖宫联姻势在必行,以一个徐少庆换十万强兵猛将,她一个妇人都知道如何抉择,更何况见惯了人心难测的皇帝。
皇后还有不甘:“徐少庆救不回来了?”
手下摇头,说:“能救,也不能是皇后娘娘救。”
见皇后张口欲言,他了然后又道:“也不能是太子殿下救。”
“娘娘想想,三公主好不容易才从这事里择了出来,再陷进去必会引起多方注意,尤其是荣王……”
荣王刚折了陈禀异这员大将,正可着劲儿在抓太子和平王的错处,好平了这点弱势,皇后若执意要救徐少庆,只会给荣王打击太子的机会。
太子和徐少庆,如何做这个选择,根本就不需要考虑。
皇后只觉得心堵:“那容漓……”
“虎牢山一案刚平,京城里多少人盯着呢,暂时不能动手。”手下见皇后脸色不好,又连忙道:“娘娘放心。慕家长子慕衍不日将上京拜师,娘娘还担心没机会收拾她吗?”
确实。任容漓多能折腾,她也不过是慕家一个小小女儿,没了月栖宫和乌漕帮的青睐,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皇后摆摆手让手下下去,又唤来掌事嬷嬷,问了一番三公主近来的动静,才安下心去。
……
苍溟夜来探望商陆,顺便将虎牢山一案的结案文书给容漓拿来。
“被判流放三千里,明年开春就上路。”说起徐少庆,苍溟夜脸上的冷然还是有了点细微的变化。
不像可怜同情之类。
商陆看一眼,大概就明白了:“听说徐夫人也一并回京了?”
太守夫人凌氏,正是平亲王妃的嫡亲妹妹,苍溟夜的亲姨母。
身为外甥,本着避嫌的原则,虎牢山一案从查到徐少庆头上开始,苍溟夜就没再参与过来了,但一开始的确是他让人去的云阳城,也是他让查的云阳火药库,甚至出动了兵部和精卫营。
这案子能这么快审理下来,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势力,苍溟夜也起了不少推动作用的。
这不,徐少庆刚被转去刑部,徐夫人就找上了平亲王妃。
她没说要苍溟夜如何如何,就找王妃在那儿哭,哭得好几次差点背过气去。
见妹妹这副形容,平亲王妃虽然没说,但心里难免对苍溟夜生了几分怨气。为了不碍母亲的眼,苍溟夜只好早出晚归着。
否则今日他难得沐休,如何会上门来讨容漓的嫌。
容漓真的很嫌他。这人简直属乌鸦的,每回见他都没好事。也不知道慕唯中意他什么。
一想到慕唯竟然中意苍溟夜,容漓看他的眼神何止嫌弃,简直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儿都不顺。
苍溟夜苦笑:“姨父姨母夫妻情深,来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陆世子海涵一二。”
“世子严重了。”商陆给他倒了茶:“我与漓儿无意无人相争,竟不知为何碍了徐太守的眼。总之今天结局,徐夫人若因此恨上我二人,也是情有可原吧。”
苍溟夜如何听不出商陆话里的试探,他也不信商陆看不出虎牢山一案下多方势力的角逐争斗。
他默默饮了口茶,假装没听出来,简单道了句谢。
容漓在游廊另一边跟隐锐几人扎风筝玩,她提着狼毫笔,往老鹰风筝上点了一大一小两只眼睛,还是斗鸡眼儿,隐锐简直不忍直视。
“容姑娘……”求求你放过老鹰吧,它都快哭了你没瞧见吗?!
容漓捏着狼毫笔,面无表情的看他。
那双黑幽幽的眼睛里有光,藏在雾蒙蒙后边,冷冷清清的。
隐锐默默后退一步,瞥开视线望天。
今日是初一,本来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信阳府管家却忙得脚不沾地,指挥人从库房里一件一件往外打包搬东西,直到装满三马车,车辙都被压深了下去,他还有些意犹未尽,扯着单子过来找隐锐。
他来问慕家人的喜好,问许州的风土人情,问还要往上再添多少年礼,才不叫商陆失礼于人。
同样的三连问,隐锐被拉着问了没有十回都有八回了,现在一见管家就头皮发麻,脚往后一撤,想着现在跑路的可能有多大。
谁知道管家一上了年纪的老大爷眼睛怎么还那么尖,一眼瞅到隐锐要跑,“隐锐,你先等会,等会儿。”
老大爷小步跑着气喘吁吁,一副“你敢跑我就敢追”的架势,加上还有容漓在一旁虎视眈眈,隐锐还真不敢这么跑了,只得悻悻缩回了脚步。
“管家,叔,大爷,你老悠着点儿行不行。”真当自己老当益壮,虎步生威呢!颤颤巍巍倒没见少。
“不用你扶,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老管家一点也不服老,拂开隐锐的手不满道:“老头儿我还能给世子再多管几年家,等着新主母过门呢。”
说这话的时候,老管家就瞅着容漓瞧,一张菊花似的老脸笑逐颜开,与方才对着隐锐的吹胡子瞪眼简直天壤之别。
又一个玩区别对待的。
隐锐摸摸鼻子,觉得他就是一个没人爱的小可怜,只配蹲墙角里种蘑菇。
老管家可一点都不将容漓当外人,客客气气地将红绸缎封面的单子递到她面前:“姑娘在最好啦。女儿家细心,你帮我看看这份单子上还缺了什么短了什么,趁着时间还够,好叫人赶紧添置上。”
这是近十年来老管家第一次办年礼,送礼的对象不仅是商陆的老师,还是容漓的家人,老管家既兴奋又心酸,打定主意一定要给商陆办得妥妥帖帖,稳稳当当的,难免亢奋过了头。
面对老管家这样的热情,容漓有点招架不住。
她身边也很少有这样年纪的长辈,她家老祖母就不说了,鸿儒书院的老头算一个。
但那老头一股子文儒酸腐气,脾气倒挺大,下棋不语真君子什么的到他那里就双标,逼急了还会跟小孩似的耍赖皮。容漓时常觉得她才是年长的那个。
要说像老管家这样的,热情慈爱都写在脸上,看你哪哪儿都好,就是放个屁都是香的,容漓还真没碰见过。
她本就是个桀骜散漫惯的人,性子也不是那种会讨长辈喜欢的软糯温顺。
她满身杀戮,满手血腥,那些见惯了风霜雪雨人世沧桑的老人家,多看几眼就能将她的满身污浊看得清清楚楚吧。
有时候容漓想,她大概这辈子就没什么长辈缘分了。
这会子老管家客客气气递了单子来,容漓也稳稳当当双手接了,翻开一页看完,又翻了一页。
老管家还说她心细,但看完这单子,容漓也只能自愧弗如。
“尽够了……”
老管家一脸殷切的看着容漓,倒叫容漓没由来的觉得这话敷衍了。
天地良心,她说够了都是很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只看这份单子上的东西,什么人参鹿茸,什么古玩翡翠的,送五六家年礼都是够了的。
“将这翡翠勾了,换成白玉瓷吧。”容漓点了点单子:“许州地处西北,江南来的陶瓷少见,比翡翠稀罕多了。”
老管家眼睛亮了亮,瞅着容漓的眼神越发慈爱:“是是是,都听姑娘的。还有呢?”
老管家眼巴巴看着她,容漓手下一偏,又指出了几次更换。
她每指出一样,都会跟老管家说明为什么要换,是因为许州那边用不上啦,还是因为许州那边比较缺啊;是慕家谁谁谁见了这个会更高兴啊,还是会冲撞到谁啊。
老管家一边记着,一边感慨:“果然还是姑娘家办事牢靠,不像隐锐,糙汉子一个,要啥啥不会。”
隐锐顾不上吐槽老管家踩一捧一,看着容漓的眼神里稀奇又纳罕:要说容姑娘在慕家实打实待的日子也没个把月吧,她对慕家人的喜好避讳倒是一清二楚。
若来个不知情的,怕会以为容漓是从小在慕家长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