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南港失火的事,终究是要有个了结的。
无论是天意还是人为,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合议庭的再次开庭更像是一场审判。
用作鹭洲市政厅的建筑,早前是位法国富商的宅邸,客厅旁有间小小的祷告堂,后期改建的时候便将其保留,用做重要访客的临时接待室。
阳光透过极具欧陆风情的教堂彩色玻璃花窗,在祷告桌上漏下绚烂的光束,林晚婧便在那光束里跪着,十指紧扣于额前,向那尊铜铸的耶稣受难十字像膜拜。
会议厅沉重的红木大门已经关上三个小时了,从阳光和煦的清晨到日上中天的正午,而她也已在这圣像前跪了三个小时。
她自问不是个虔诚的信徒,但眼下,除了祷告,她实在不知还能做些什么来缓解不安的情绪。
木门吱呀开启,极其细切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却显得极其响亮。琼鸽快步进来,唤了声夫人,便将一张折小了的纸条递到了她跟前:“李副官传了信出来。”
林晚婧忙将字条打开来看,确是“休庭再议”。
没有结果的结果,可确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她站起身来,顾不得腿股酸软便往外去,赶到会议厅门前,正是大门打开的时候。
先出来的是两派日方外务人员——南海岸这块蛋糕实在太过甜美,福南港事件作为临架在这块大蛋糕上的第一把刀,切哪里,怎么切,便显得至关重要。短短月余时间里,日方的主张已分为两派——一派外交官北野为首,要求开放港口,驻扎军队,企图进行经济与政治双重制裁。而另一派则力挺刘瑾的老师浅田,主张复制伪满洲国政策,割地赔款,扶植傀儡政权。
南海岸已经安静了太久,本是殊途同归的两派阵营,却因为都想做第一个把这块蛋糕奉献给天皇“能臣”而互不相让。便是休庭离席,也不一同离场。浅田一行人匆匆离去,而北野一众则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两位主理人低声交谈着,面色阴鸷,不甘愿通通写在脸上。瞥见林晚婧在一旁站着,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她,刀锋一般的从她身上剐过,令她不由得一阵恶寒,可她还是微笑着将这个并不善意的眼神敬回去,某个瞬间,她几乎以为那留着八字胡的男人会掏出枪来直接要了她的命。
好在这个僵持的瞬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受邀旁听会议的英国领事紧跟了出来,一瞧见林晚婧,扬起个灿烂的笑容便朝她来。
既然已经有人搅动了鹭洲这湾静水,那又何妨将这水搅的更浑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