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我已脱力,并未亲眼目睹荀祭酒的绝世风姿。只听人说,那一日整个枚州万剑齐鸣,风云皆变,举目间只有犀利无匹的剑光。再后来,风朗气清,万籁俱寂。有胆大的弟子前去寻祭酒,只见他盘膝坐在坍圮的城墙上,面前插着那柄‘方欺’,已然是……仙去了……”言及此处,薛吟霜情不自禁地抬袖揩泪。
“啪——”白钰早已泪流满面,听及此处,手掌一紧,将实心木床沿生生拗下一节。
荀方口硬心软,对他又极为疼爱。他幼不更事时不知闯了多少祸,皆是荀方替他一一善后。即使是揪了眉毛拔了胡子,也就是多瞪他两眼。在若大的中州学宫,白钰敬重他仅次孔林。
如今白钰闻此噩耗,焉能不动容!
只是此刻并非多情之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按捺下翻腾的心绪,又问道:“那雀儿……又是……你方才不是说她已保住了性命吗?”
薛吟霜摇摇头,小心地打量了白钰的神色,见他还算镇定,才说道:“据苘夫子说,他当日明明将雀儿安置在马车上,后来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的行迹,只在一堆蓬草和乱木之间,找到了那块……那块灵犀佩。他认为雀儿……或是在妖兽奔入城中,众人手忙脚乱之时,被……被……”薛吟霜不敢再说,抬起眼皮乜了白钰一眼。
他比她想象得镇定地多。
白钰低着头,散落的额发遮住了眉眼,鼻梁隐约可见,似乎在微微翕动。
“白郎……”她轻唤了一声,“你还有我。”她将白钰揽进了怀里。
温存片刻,白钰推开了薛吟霜,语气疲惫却毅然决然:“我要去做一件事!”
三月初七,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广陵城南百余里处,张高村。这是一个靠给城里大户人家种地得以过活的村子。村里人跟着那些世家大族久了,也算是“开了世面”,知晓读书的好处。故村里宗族花了大力气,集资请了个天宫出来的弟子,专职为宗族适龄子弟传授课业。
张惊鱼在张高村做私塾先生已有近百年。他是天宫弟子,本不该为每年区区几十两的束脩困居在这小村里。但当他百年前路过此地,见到孩童眼中希冀而崇拜的眼神时,便明白自己再也无法离开此地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下课!注意安全!”张惊鱼用戒尺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掌心,又捻了捻自己的胡须,笑眯眯地说道。他看出这帮孩子的心思早已不在课本,而在那恰好的东风上,故比平常早半个时辰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