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初依旧穿着她单薄的校服,任凭雪花在她光溜溜的脖子里累积。她缩着头,揣着兜,勾着腰,猫腰前进在冰天雪地里。与此同时她的妈妈宋琼瑶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腰病的原因,她向外抡着腿,像一个乌龟一样,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
出租屋里炉子早就灭了,整个屋子就像一个冰窖。罗初甚至觉得这样的大雪天,在外面走上一夜,也好过在这个屋子里睡觉。只是脚上的球鞋似乎已经湿透,再走下去,就怕脚冻没了。
宋琼瑶在生火。
从木匠老爷子那里要来的木柴已经被雪打湿,怎么也烧不起来,满屋子都是烟雾。罗初在烟熏火燎的屋子里脱下了自己的鞋袜拍打,为的是尽快让它们干起来。明天还要去学校,罗初并没有任何可以替换的鞋子。
宋琼瑶的身影在满是烟雾的屋子里显得那样模糊,看不出来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倒像是一头流浪母熊。
火终于燃烧起来。
宋琼瑶脱下厚重的大衣,抖着已经化成水的雪花,用自己已经无法伸直的手拍打着自己唯一的一件厚衣服。
罗初低下头,对着自己已经被冻得红肿的脚面轻轻地哈了口气。脚奇痒难耐,看似已经生了一个冻疮。罗初没有心疼自己的时间,匆匆把自己的袜子和鞋子,放在刚生起火的火炉旁边。
宋琼瑶头顶的雪花,变成了水顺着头发留下来,藏在深深浅浅的皱纹里。黑色的长领毛衣袖口已经磨损,露出一截小线头。卷起来的毛衣袖口里,露出一截红色的保暖内衣。
这件红色的保暖内衣,自罗初和父母生活在一起那时起,宋琼瑶就穿着。每年秋冬天气变冷的时候,她都把它穿在最下面;有时候冬天实在冷,她就穿着它睡觉,也不脱下来。时间一长,它早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弹性,变得瘫软下来,袖口上经常堆在一起,很影响宋琼瑶干活。
有几次宋琼瑶想要买一件新的保暖内衣,总是翻来覆去地看,把价钱压得不能再压,最后还是找借口不买离开。
老板已经认熟了这位砍了价又不买的客人,不免嘴上也要奚落几句。宋琼瑶毫不露怯,抖擞精神和人家吵起来。有时候,阿初跟着去,除了觉得丢人,就是觉得悲哀,因为她发现母亲似乎是故意来这里找茬来发泄似的。
——无论宋琼瑶怎样咒骂自己早死的丈夫,咒骂自己无情的婆家,咒骂这个世界,但始终没有人回应她,使她常常觉得孤独。所以和小摊小贩之间的吵闹,成为她活在这世上的乐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