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宁以为会被齐琰带回京城,却没想到马车一路赶至离京城不算远但也很偏僻的一处山庄。
“这是我自己的避暑山庄,便是我府上的人也鲜有人知。如今眼看要炎热起来,你住这儿倒是正好。”
这山庄十分雅致,云千宁点点头,乖乖的住下了。
当天晚上,又来了一辆马车,是及春她们,其中还有田大娘和千路。
“少爷说了,姑娘身边不能没有人保护,就把我留在京城了。”
千路挠挠头,云千宁闻言心中倒是满心感动。
“姑娘,你为什么要走呀?”及春和云千宁关系最好,这种问题也适合她来问。
云千宁闻言想起那日在太后寝殿外听到的话,眼中瞬间落寞。
那日她进宫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告诉太后玉芙的死很蹊跷。
季元斌无情,当日能因为一己私利将她推下山崖,今日也有杀害玉芙的理由。
只可惜太后并不相信她,反而将她留在宫内。
目的……
当然是为了等江淮进宫,确保她不曾对江淮说过什么。
她进宫只是想提醒,却无端遭猜忌,她心里委屈,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所以只能先躲了。
“及春,你说当初付家被冤枉的人,被牵连的人,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满心委屈?”
及春抿唇思量,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她不知道要如何说才好。
云千宁苦笑一声,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娘亲郁郁而终,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云轻,可能更多的是明知家族无辜,却无能为力。
“我有江淮,可付家呢?他们申辩无门只能等死,内心该有多绝望啊。”
及春望着眉眼间尽是哀愁的云千宁,心中也是五味陈杂。
少爷那么拼命想要守护的笑颜,如今也是布满忧愁。
云千宁心里想着付家,惦记着江淮。齐琰说过,江淮若是回来,会第一时间到这个山庄来,所以她日日坐在门口等着。
云千宁无心装点山庄,以至于空间升级很快,越来越多的花草树木可以种,可她是半分喜悦都没有。
眼看都要七月中了,江淮还是毫无音信。
七月中旬,急的可不仅仅是云千宁,京城里好多人都已经急疯了。
比如,太后和皇帝。
那天云千宁悄无声息的离开之后,江淮也相继消失。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就连齐琰除去中途谈生意,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京城。
太后传过齐琰多次,齐琰均已他的人也毫无消息为由应答。
太后为此上火,齐琰多聪明啊,把荣家四小姐荣灵带进宫里。
荣灵温顺乖巧,又不多话,伺候人又是入微细致,太后倒是好些了。
只是不免还为着江淮失踪而着急。
“今日这茶倒是清香。”
太后喝着荣灵端上来的茶有几分满意。
荣灵莞尔,轻声道:“这是在郡王府发现的,听府上的下人说,是宁姐姐特意备下要送人的。”
太后闻言沉默了,云千宁要送的茶都没有送出去,可见她走是临时起意。
她看着满屋鲜花芬芳,那束百合没有灵水浇灌已经渐渐开始枯萎了。
不只是百合,这宫里云千宁凡是云千宁栽种的花,都开始凋零。
速度虽慢,但也能看出来。
就连那株并蒂荷花,在属于它的季节,都在慢慢零落。
荣灵倒是有些眼力见,见此开口道:“郡王府上有处池塘,里面都是灵泉水,等再进宫臣女带些来。”
太后摆摆手,花儿活了又能怎么样?人还是一样不回来。
“这丫头怎的说走就走,哀家真是白疼她了。”
荣灵闻言有些替云千宁委屈,想起齐琰对她说过的话,她咬唇犹豫良久,缓缓开口。
“宁姐姐那日进宫是为了提醒太后娘娘和陛下的。”
太后眉头一挑,荣灵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宁姐姐曾说过,季元斌心思深沉,当初她坠崖也是他亲手推下去的。”
“目的就是为了和玉芙公主在一起。”
太后脸色稍沉,淡淡道:“说下去。”
“宁姐姐不是记仇的人,在荣家她没少受委屈,可也从来没有刁难过谁。便是我家的庶姐联合外人害的她差点没命,她也并没有追究。”
“对待庶姐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玉芙公主?”
荣灵心里深吸口气,继续说道:“玉芙公主并没有对宁姐姐如何,她就算有气也都是当场就报了,又怎么会过后落井下石?”
“而,而且……”
太后见她开始结巴,追问道:“而且什么?”
荣灵咬咬牙,吐口气又道:“而且能让公主自尽,若没有舌灿莲花的本事,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太后闻言笑了,看着荣灵胆怯的模样,问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一个小小庶女,哪有本事和勇气想到这些话并且在她面前说出来,这定是有人指使的吧。
荣灵想着齐琰的话,糯糯的开口,道:“是齐三公子。”
“话虽是齐三公子所说,只是他并没有教臣女,只是在和臣女说起宁姐姐的事时,让臣女记住罢了。”
太后摇头轻笑,摆摆手让荣灵回去了。
这个小姑娘和云千宁一样,都是笨笨的。
齐琰那是什么人?虽然她久居深宫,却也知晓齐家那位公子,心思深沉非常人能比。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无意为之,至少在外人面前都是如此。
他笃定荣灵一定有胆子对她说这些话,而不是为了自己的荣耀阿谀奉承,甚至落井下石。
齐琰借荣灵的口告诉她这些话,倒是更加事半功倍。
难怪云千宁会喜欢这个小庶女,也难怪江淮会同意照拂她,并且认她为义妹。
谁让这荣家四姑娘的某些性格,倒是和云千宁有些相似。
都是那么胆量不足,却又勇气可嘉。
太后揉揉眉心,流丹连忙上前给她按摩。
“太后娘娘,切莫想那么多了,该好生歇息才是。”
太后沉沉的叹口气,“哀家想让淮儿心想事成,却又总忍不住猜忌宁丫头,唉。”
“这不怪您,哪个长辈不为小辈劳心忧思的呢?”
流丹动作轻柔,想想又继续说道:“只是娘娘您久居深宫,看多了勾心斗角两面三刀,遇到宁姑娘这样的,反而总是想复杂了呢。”
这话说的无意,却把太后提醒了。
是啊,她总是用很复杂的心思去揣测云千宁,说到底还是她不相信会有这么心思干净的人吧。
“宁姑娘纯粹,只在那儿站着郡王爷看着便心生欢喜,若是长公主知道了,定然是很欣慰的吧。”
提到宁顺,太后眼神便又软了几分。
“去,叫皇帝过来。”
太后挥挥手,流丹忙差人去办了。
皇帝这会儿正在忙着,三清观的无生道长亲自入宫,为的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之前道观早就把云千宁会在三元节坐镇道观的事散播出去了。
加之道观凭空长出梨花树,云千宁又临赠献花,坐实花神之名,当下已经有不少善信入住道观了。
此刻京城客栈爆满,就连好些寻常人家都有人借宿。
然而这个节骨眼上却是找不到云千宁了,这让一向沉稳的无生道长都坐不住亲自入宫面圣来了。
二人正说着话,太后宫里的人便请陛下过去,道长索性便一起跟着去了,或许太后那儿有什么消息也未可知。
太后见道长来很是意外,道长将来龙去脉告知,这会儿就连太后都跟着一起皱眉了。
“若此番不能请云姑娘出面,只怕善信们会心生怨恨。”
太后闻言道:“道长请放心,哀家与皇帝会加派人手去寻,这几日道长不妨先在宫里住下?”
道长摇摇头,道:“既如此贫道就先回去了,入月以来道观善信增多,只怕师兄弟们应付不来。”
太后和陛下没有强留,等到道长离开,皇帝才开口问道:“母后叫儿臣来可是有事?”
“皇帝把阻拦的人撤回来吧。”
太后轻叹一口气,皇帝不解,道:“这是为何?”
“由他们去吧,淮儿不就是专情么?无碍的。”
皇帝眸子微沉,“那玉芙的事……”
“玉芙一事尚有诸多不确定,且慢慢查就是了。”太后看着皇帝,这可是她的亲儿子,心中想什么她能不知道?
“哀家知道你怕江淮对你有恨意,心生夺位之心,这么多年几乎是推波助澜的让他在外不要回京。”
皇帝心下一惊,刚要说什么太后抬手压住,继续说道:“哀家也很支持你,可他毕竟是你亲妹妹的唯一骨血,哀家老了,不想再算计了。”
这么多年来太后和皇帝对江淮是又爱又怕,爱他是因为血缘关系,怕他是因为江淮对母亲的死执念甚深。
他们心有有愧,自然有怕。
所以放纵他,捧着他,他们几乎是毁了江淮的童年,如今却还在阻拦他的幸福,只为了自己心中的虚妄。
“母后说的什么话?朕对江淮还不够好吗?为了他处罚朕的皇子公主,小小年纪无功无劳便得封郡王,朕对他怎么会有恨意?”
太后定睛看着皇帝,伸手拉住他的手,道:“皇帝可是真心?”
“自是真心。”
皇帝抽回手,起身行礼道:“母后累了便好生歇息吧,儿臣告退。”
太后看着皇帝的背影,竟是良久喘不上来气,她只觉得气血翻涌,一口血咳了出来。
慈宁殿顿时一片混乱,而皇帝却并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