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之前,我在河边柳树下波浪拍岸的声音中睡了一觉。
醒来时,一身臭汗,满耳里充满了聒耳的蝉鸣。从树叶的缝隙里望着亮晃晃的天空,我恍然有一种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于是,便突发奇想,要是雍忠拉顶的一个精通预言之术的喇嘛在寺院极盛时一觉睡去,而到这时才醒来的话,我敢肯定,他不但不会发现自己的任何一种预言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应验,反而会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威力强大的魔法,让他来到一个物是人非的世界。
但这恰好是历史因了一些偶然,终于延续而成的一种必然。
现在,身后的废墟所代表的一段嘉绒历史的辉煌正在被人遗忘。而且,那座刚刚建成的寺庙,作为建造者来说,肯定是想以此与那个辉煌的过去,那个令人有些荡气回肠的过去建立起某种联系,但是,物换星移,这座寺庙刚刚建成便差不多已经被人遗忘。
一种遗忘让人心怀悲怆。
一种遗忘却让人有一种无奈之感。
那么,就让我在这遗忘之地再美美睡上一觉吧,在这个纷纭的世界中奔波,每个人都有很多事情需要清仓遗忘。我又侧了身子睡去,正似睡非睡的时候,早上渡我过来的船夫跑过来把我摇醒,告诉我河里涨水了。
我翻转身子又睡,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的,我又不是没有看到过大河涨水。
他又大叫一声:“涨水了!”
于是,我支起身子,望了望河水。太阳照得明晃晃的,蝉叫声连成一片,但河水确实开始上涨了。我头冲岸,脚朝水睡在长着浅草的沙地上,这时,河里涌上来的波浪已经溅到我双脚上了。
我有些慌张地爬起身来的时候,正在玉米地里拔草的船夫家里的两个女人嘻嘻地笑了起来。河里的水上涨是不大看得出来的。
首先看到的是河里的水越来越浑浊了。从河面上蒸腾起来一股浓重的泥腥味。流得越来越沉重的水流从河中心开始,有种十分有力沉着的从下往上的鼓涌。而拍击着岸边的水波浪越来越高,越来越有力量。每一次波浪的拍击之后,河水就上涨一点,不到一个小时,我刚才睡觉的那片沙地就被全部淹没了。
是上游的什么地方降下大雨了。
河里的水越大,河水的流动却越发沉缓滞重。哗哗的流水声也变得又湿又重。我还看见,河水淹没的青草中间,不时探出一个句号一般大张的鱼嘴。这说明,河里的水因为太多的泥沙而严重缺氧。河中深潭里的游鱼都挤到岸边,抢吸两口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