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做什么?!”
姜恂喃喃自语着,猛地摁住太阳穴,快要受不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
白锌:“怎么回事?薛然姐她……”
“电话打不通,”姜恂摇摇头说:
“可能发生了意外,她该不会,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傻事。。”
他一细想,感到浑身的血都凉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很快就到了,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为什么要擅作主张,为什么要让他这么担惊受怕……
“她恐怕根本没打算坐以待毙,”白锌低头摩挲着下巴,思忖着道:
“以薛然姐的性子……”
应该是跟对方同归于尽。
他有点不敢再接着说下去了,皱起眉,抬头瞟了眼脸色冷沉到极点的姜恂,表情严峻地说:
“不能再等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得快点儿找到她!”
得找到她!
得尽快!
姜恂呼吸一滞,像中了蛊似的瞳孔失焦,忽然转身朝工厂里跑去,
他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看不见身边注视他的人,只是不停地在跑,穿过一个一个空荡的房间,
薛然!
薛然!
你到底在哪儿?!
狂躁的情绪被更深的恐惧盖过,他拼命地找,跑得快要喘不上气,又怕自己晚了,丝毫不敢停下,
直到感觉到什么似的,姜恂突然停下脚,转眸的同时听见身后几声巨响——
砰——
砰——
砰——
他看着眼前被炸飞的墙皮跟砖瓦,混沌一片的脑子怔愣地想:
那是……粉尘爆炸……
爆炸声在耳边回荡,接着开始耳鸣,
姜恂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瞬间,呼吸像是停了——
灰白色的烟霾升了起来,他眼底烧起艳红的火光,
眼前的一切变得好模糊,像梦一样。
……是梦么?
他自欺欺人地想。
整栋楼房被炸平了,大火烧着,触目皆是烟尘跟废墟,
他看着,唇角扯起一道荒谬的弧度,
不……不可能!
他不相信!
可是心脏好痛!!
想飞奔过去,却腿软得动不了,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挪一步整个人就要倒下去,
他盯着远处摇曳的火光,眼睛涩痛,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恐惧跟绝望的情绪交织,将他整个人一丝不漏的填满。
这些情绪逐渐腿去,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一个空洞的人,空洞的心脏……
眼睛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被水光晕开似的,
他于是抬手擦了下,再睁开眼时,看见火光中闪动着一道人影,
看着那个人慢慢朝自己走过来,
耳畔空气仿佛一瞬间安静了……
薛然一瘸一拐地走着,看见姜恂浑身僵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她擦了下唇角的血,好像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不知道跟着又有新鲜的流了下来。
身上太疼了,脚步又重,她花了半分钟走到姜恂面前,对方也就这么眼睛不眨地注视着她。
微风一下一下吹动他额角的碎发,在一片废墟跟漫天飘飞的沙尘中格外亮眼,
他还是很好看,虽然眼角泛红,嘴唇像是在轻颤,
薛然甚至挺不直腰,浑身狼狈地跟眼前的人四目相对,觉得这对比有些惨烈!
所幸对视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激光一般扫过她的每一寸,
她觉得她现在肯定很难看,额头破了,唇角也破了,脸色苍白,眼窝凹陷,头发混乱地糊在脸上,一身都是爆炸楼里带出来的土和尘沙,毫无形象可言。
“咳——”
薛然抵着唇干咳了声,觉得再不说话,就要被这诡异的气氛压得透不过气了,
抬眸看见姜恂皱起眉,
“这些,是你干的?”他声音轻轻的,有些嘶哑。
“嗯……没想着会炸这么厉害。”
她听见姜恂猛抽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事,有些心虚地问:
“要把我抓起来么?”
她又眉梢一扬,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这工厂炸了就炸了,反正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人也不是正经人。”
看着他脸上依旧肃穆的表情,薛然耸耸肩,
“放心,火不是我点的!
好吧我承认是我故意下的套,我顶多也就是……”
“你知道你自己伤成什么样了吗?!”
姜恂眉心皱着,好像忍了很久,才终于忍无可忍地道。
因为爆炸,无数碎石擦身而过,薛然衣服和裤子都破破烂烂的,惨白的一张脸,干裂的唇瓣没有一点血色,
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捡回来的一条命!
想紧紧抱住她,又不敢碰,她身上触目所及尽是擦伤,
姜恂咬住下唇,又心疼,又生气,气得指尖颤抖,
为什么要怎么做?
为什么明明伤成这样,却还是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你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吗?!”
他声音冷得可怕,眼睛却闪着光痕,若有似无的,看得薛然瞬间僵住了,从来没有这么不知所措过,
“你就一点也不爱惜你的命是么?随时可以跟人同归于尽?
你做这些的时候,能不能也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你的承诺,就是随口一说,不作数的么?”
薛然愣愣地看着他,只知道他好像很生气,这会儿才迟钝地发觉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染着悲伤,
她一下心虚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沉默着,感到身体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艰难,
有腥甜的液体从喉咙漫上来,薛然捏紧拳,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抱歉,我好像……是有点撑不住了……”
看着对方的面容逐渐模糊黯淡,终于还是被黑暗湮没……
.
砰——
一道震耳的巨响,薛然转过身,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烟尘跟砂砾翻腾着朝她席卷而来,
她闭上眼,感到无数细小的碎石擦过脸颊跟脖颈细薄的皮肤,尖锐的刺痛——
身体被气流轰开,猛地撞上背后的墙面。
爆炸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回荡,最终沉落下去,化作耳畔阵阵嗡鸣——
好累,好困……
没力气站起来了……
她缓慢地闭上眼,有些任性地想:
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好像也不错……
浅薄的意识越飘越远,她感到自己正在沉入一个柔软而舒适的地方,一个没有痛苦,没有谎言的圣洁之地,
就快要陷进去了,却又听见耳畔隐约的声音,那么微弱,又那么强烈,
像一只手,把她飘散的魂魄抓住了,
薛然!
薛然!
你会跟我回去吗?
……
她猛地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一家私人医院,
薛然撑着身子从病床上坐起来,后背靠着枕头,下意识往旁侧一瞥,
见姜恂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垂着头,两条修长的腿交叠着,上身微微前倾,像是睡着了,
他闭着眼,细密的睫毛扑在眼睑,暖色调的柔光罩在身上,异常好看,
薛然忽然想,
她要是死在工厂里,就再看不到这样好看的人了,真是有点儿可惜……
她安静地靠在床头,并不想打扰此刻的静谧安好,
奈何微微一吸气,好像有刀子从喉咙上划过,薛然没忍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姜恂瞬间睁开眼,深邃的眸子看着眼前的人,俯下身来轻轻拍她的后背,
“你怎么了?”
那股子难受的劲儿缓过去,薛然摇摇头说:“没事。”
他才松了口气,手从她背上挪开。
忽然想到什么,薛然开口就问:
“对了,交易的事……”
“推迟了。”
姜恂干脆又简洁地道,声音听着有些不悦。
这会儿情绪似乎还没过去,他眉心微微蹙着,脸色有些疏冷,
“先吃点东西吧。”
薛然抬起头,见他起身从保温箱里盛出来一碗热粥,一只手端着走过来,把凳子挪到离她更近一点的地方,
姜恂坐下来,沉默着用勺子舀起一点粥,又沉默着递到她唇边。
薛然心觉她也没到瘫痪的程度,用不着别人喂水喂饭,笑笑说:
“我可以自己……”
“张嘴。”
她看着姜恂阴沉的脸色,莫名心虚了下,想到先前的所作所为,认错似的乖乖含住了他喂过来的粥。
一碗粥他一勺一勺地喂,喂了得有七八分钟,才将勺子放到空了的碗底,抬眸问:
“还要吗?”
薛然浑身僵着说:
“不,不要了!”
她看着对方转头将碗勺搁在一旁,绷着的神经刚松下来,就见姜恂忽然倾身过来,温软的指尖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拇指擦过唇角描摹唇线,感受着指腹下柔软而真实的触感,
修长的五指继而挪到脸颊,温柔的擦拭变成亲昵的抚摸,
薛然头皮一下麻了,对这种程度的暧昧有点儿受不了,无意识攥紧身前的被单,感到脸颊到耳根都开始发烫。
浅浅的撩拨点到即止,她还病着,他也只是想要稍微发泄一下。
“什么时候饿了再叫我。”
姜恂说着收回了手。
薛然稍微平复了下,问:
“咳,那个……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一个礼拜。”
“没必要吧,”薛然说:“我觉得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其实都是些外伤……”
“不准提前出院。”姜恂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哦。”
薛然撇了下嘴,顿时有点儿憋屈,
不想跟他说话了,她扒拉了下被子躺下去说:
“我想睡了。”
“你睡吧。”姜恂安静地坐回凳子上。
她于是瞟了对方一眼,“我睡觉了,你不回去吗?”
“我看着你睡,”姜恂说:“一会儿再走。”
薛然:“你看着我我睡不着。”
姜恂:“你睡着了就不知道我在看着你了。”
薛然皱起眉,“我打呼!”
姜恂:“你不会,之前一起睡的时候没听到过。”
薛然无语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随你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