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动来得突然,为了避人耳目,薛然不得不在晚上人走楼空的时候,偷偷摸摸溜到警局的临时办公室取走重要物品。
薛然一面跨上台阶一面想着,她从来社交圈很窄,就算突然人间蒸发,大概也没多少人会察觉到异样,也知道自己离开后,黄警官会给她编个像样的理由搪塞过去,但求别是失踪,殉职这类说法。
虽然没什么需要操心,薛然却总感觉不太安稳,倒不是对未知的危险有多恐惧,只是心头始终有些记挂的事放不下,还有……他。
就这么浅浅一想,薛然浑身上下猛打了个激灵,只觉现在一想到姜恂,整个人就变得尤其别扭,但凡提及有关他的任何事,都会勾起那段模模糊糊,不大清晰的回忆,
虽然过程似乎被大脑有意识地遗忘,但她仍能身临其境当时在公车上,看见姜恂短信那刻的震惊——
她脑子里还在想着黄警官之前给她的提议,心觉让她这种菜鸟去做卧底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薛然摁开手机电源,漫不经心往上面瞥了眼,几秒才后知后觉眼前这则玩笑似的短信,发件人居然是跟“开玩笑”三个字完全不沾边的姜恂!
……他不是认真的吧?
盯着显示屏上那几句词意清晰,她却一瞬间看不太懂的文字,薛然像突然被铁棍打了一下,昏昏欲睡的脑子瞬间清醒了,随即又开始发晕,
屏幕上的文字仿佛在她眼前跳跃起来,一瞬间薛然不知道自己是眼花还是脑子坏了,不可置信地想着,
不是吧,怎么可能?
他……姜恂怎么可能……
这根本不合逻辑……
薛然大半个脑子都是空的,她恍恍惚惚从公车踩上平地,握着手机的手痉挛了下,险些打滑,还没抓稳,又觉谁人突然拍了下她肩膀,吓得她手一抖,眼看着手机就这么稳稳当当掉进了下水道……
“……”
她无声地骂了句,转头见夏铭盛一脸歉意跟她解释,不过薛然这会儿完全没心情听他讲的什么,只是丢了手机理所当然有些气愤,又觉得好像没那么气愤,老实说,甚至感到一丝解脱,
……手机没了,至少暂时不用考虑怎么答复,就先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吧。
她那时这么想。
姜恂那天喝假酒了?还是特调局里女的实在太少了?
薛然沉了口气,迈上最后一级台阶,
他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非要让她遇上这种事?
为什么偏偏是姜恂呢?
薛然一边“啪”地打开照明灯开关,一边心烦意乱地想着:
但凡表白的是别的人,她也不至于这么别扭!
忽而她又拧了下眉,
为什么呢?
薛然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出原因,好像她的脑子根本没办法思考这样的问题。
她心不在焉地收拾起抽屉和桌面,正好奇桌上哪儿来的这么多啤酒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就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很凉,刺得薛然呼吸一滞,差点儿没吓个半死,待她转头看清对方的面容,浑身毛孔顿时都缩紧了,
“姜……探长,你怎么……”
见姜恂从椅子上踉跄站起来,偏偏倒倒朝自己走了几步,刚靠近便嗅到他一身酒气,
“薛然?”
他定睛看了看她,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薛然,你来了。”
“你,没事吧?”
薛然往后仰了仰,悄悄将胳膊从他掌下抽走,心莫名提到了嗓子眼。
大厅现只开了走廊一盏灯,光线暗得这么近的距离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薛然身子有些僵,心想她要不撂下姜恂先跑吧,总之明早也要离开了,没个一年半载的可能也回不来,
她刚退了一步,姜恂便跟上来一步,
“你还是要走吗?”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声音有些喑哑,“为什么?”
薛然局促地舔了舔唇,视线不知该往哪儿放,干脆瞥向一旁,
“躲着我?”
薛然抬起眸,见他眼里一抹明亮的光闪了闪,她的心也跟着跳动了一下,
“你是在……躲着我吗?”
他又问了一遍,薛然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就像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心境再面对他,
她只知道自己暂时不必纠结这个问题了,待她回来,如果有幸还能回来的话,这些东西大概就在她脑子里淡去了。
姜恂在她耳边长出了口气,伸手要去勾桌上未开封的啤酒,指尖刚触及,酒瓶就让薛然给夺了过去,
“你还是别喝了。”
“……口渴。”
“渴了喝水。”
薛然顺手抄起隔壁桌上的饮料,伸手递给他,姜恂看了看她一脸操心的模样,漫不经心垂下眼睫,望向她递来的那罐“冰美式”,禁不住调侃说:
“咖啡和酒,你想害死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带着醉意的笑容莫名有些勾人心魄。
光线很暗,姜恂分明的五官轮廓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柔光,看得薛然呆愣了几秒,
“哦……抱歉!”
薛然手还没收走,姜恂便轻柔地将她拉住了,趁她没留意轻轻摘走了她手里那罐咖啡。
“喂!”
见他拧开瓶盖就要将咖啡往嘴里送,薛然脑子一热扑了过去,不想对方狡猾地将胳膊一抬,她一时没刹住脚,扑了个空差点儿扑到他身上,
姜恂今天实在有些反常,薛然触电似的连忙退了几步,对方却毫不避讳地靠过来,手臂贴着她侧腰而过,撑在身后的桌面上。
保持着这么诡异的姿势,薛然动也不敢乱动,她惶恐地咽了口唾沫,瞬时有些凌乱——
她一直觉得姜恂应该是一本正经的。
“别去,行吗?”他轻声问。
薛然眨了眨眼睛,听到自己有些不稳的气息,
“我……我已经决定了,而且车票都……”
“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
他低沉的嗓音带着略微有些重的呼吸声,垂眸看着身前的人,
“你其实已经知道了,是吗?”
薛然一怔,连人带脑子一块儿变得迟钝了,她只觉自己仿佛感官失灵,僵硬得像块木头,唯有耳畔的声音异乎寻常的温柔,
“你要是嫌我说得不够明白,我……”
哐——
话音被突如其来的噪声打断,似乎有不长眼的蠢货闯进了警局,姜恂烦躁地转过头,盯着来人的目色近乎凶狠,
夏铭盛贼模贼样地抬起脑袋,看着对面姿势颇有些不明不白的两人,没看清是谁,张口就道:
“卧槽这么晚了警局居然还有人?!”
他再一瞧,心说卧槽这不是探长吗!完犊子了嘛这不是……
“我……我东西忘拿了,就……”
薛然猛地一抬头,听姜恂破天荒的用他极低的声线爆了句粗,而后愤愤地一咬牙,将手里咖啡朝这来得属实不是时候的人砸了过去,
夏铭盛顿时抽了口凉气,赶忙往旁侧一闪,亏他躲得及时,手榴弹似的瓶体瞬间在他耳侧墙面炸裂开来,咖啡溅了一地。
薛然震惊地立在原地,见姜恂缓缓垂下手臂,酒精似乎开始发挥作用,他两眼一合瞬间失了衡,薛然战战兢兢跨步上前,两手接住了他,
额际挂着一滴冷汗,她抬头远远望着夏铭盛,眼神示意他过来帮自己一把,
然而看对方磨磨蹭蹭的样子不像要过来,倒想是要开溜。
“过来啊,你不是来拿东西吗?”
“我……我不要了,”夏铭盛摆摆手,“我先走了。”
“喂!喂!”
“跑什么?!”薛然盯着对方的背影眼角抽搐,
你跑了我怎么办?姜恂怎么办?
姜恂脸颊通红埋在身前人颈侧,薛然盯着他的侧脸有些犯杵,
醉成这样,大晚上的总不能把他扔在这儿,自己跑了吧?
可明天都要走了,还要负责送他回家吗?
薛然咬了咬牙,觉得送对方回家这个行为实在有些别扭,转念又想她有什么可别扭的,总之今天过后,下次再见到这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也算是,最后的道别吧……
.
“姜探长,你家地址是什么?”薛然将他扶上出租车,而后问。
姜恂醉得厉害,这会儿眯眼看着她,声音又绵又轻,“嗯?……怎么了?”
薛然让他盯得愣了下,说:
“送你回家。”
“回家……”
他砸吧了下两个字眼,含含糊糊说了地址,偏头枕着旁人的肩,闭眼昏睡了过去。
.
姜恂再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熟悉的大床上,薛然一只手托着他后脑,将他轻轻放躺在枕头上,
她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姜恂微微侧目,失焦的眼睛注视着她,迷离的视线从密长的眼睫滑落到唇角,
薛然一垂眸便看见他发直的双目盯着她,唇瓣微张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嗯?”
她凑近了些还没听清,对方忽然侧过脸来,一只手勾上了她后颈,
“我想亲你……”
薛然还愣着,姜恂红润的嘴唇已经靠近她的,她晃神了一瞬,立马条件反射地推开他,
推得太用力,姜恂上身一仰,脑袋“哐当”撞上了床头,
她飞快站起身来,一时局促又尴尬,“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见对方揉了揉撞痛的后脑,抬头眼巴巴望着她,薛然一滴冷汗都挂在了下巴上,
“你……你乖乖躺着别乱动了,不然我……”
见他支起身子欲要动作,薛然一时心慌,顺手取了挂在衣架上的一副手铐,抓住姜恂一只手,顺势将他铐在铁质镂空的床头。
手一动,手铐便“叮当”作响,姜恂一歪头,表情讶异地看着她。
薛然紧张地喘着气,她方才一下脑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想替对方解开手铐时才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钥匙在哪儿。
她看着那被自己铐在床头的人,脑子一下更乱了,
“抱歉,我得走了。”
她往后一退,对方上来抓她衣角的手落了空,又被腕上绷紧的手铐限制了动作,
她越退越远,见姜恂动了动被铐住的手,此刻却并未挣扎,他怔怔将她望着,润湿的眼睛看上去茫然又无措,
怎么会……变成这样?
薛然拧了拧眉,索性转过头,她飞快迈出门槛,关上门,心情才总算平静些许,
对不起姜恂,
望着紧闭的房门,薛然沉了口气,
祝您以后,万事顺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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