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来看一看元杂剧的第一主调:倾吐整体性的郁闷和愤怒。
我们准备围绕着这一主调理清这样一个系列:
一,元杂剧所体现的郁闷和愤怒的整体性;
二,足以提挈这种整体性的典型化形象构体;
三,元杂剧艺术家倾吐郁愤的几种方式;
四,这几种方式所构成的有机组合体。
这个系列,因以丰富、繁茂的元杂剧为血肉,难免是比较庞硕冗长的。本节先作提要性的描画,其中较重要的有关内容,后文再作专节论述。
郁闷和愤怒,本是各种艺术样式创作的一个重要契机,在中国以往的文艺史上所在多有,不足为奇;但是,元杂剧中流露的郁闷和愤怒,却特别弘阔深广,它们已不仅仅是针对个人遭遇的一种爆发,也不仅仅是对于几个具体事件的一种不满,而是带有一种无可弥补的整体性和深刻性。过去许多诗人抒写过的对战争的憎恶,对一场政治事件的牵累的抱怨,对怀才不遇的牢骚,甚至对当世朝廷的遗憾,在元代,都显得狭小了。元杂剧作家环顾四周,处处黑暗,能够承应他们的郁闷和愤怒的,只有整个苍穹,茫茫大地,而不是一府一乡,一角一隅了。《窦娥冤》中人们最爱引用的几句唱词,正是形象地概括了这种郁闷和愤怒的整体性和深刻性:
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这是窦娥的,也是关汉卿的呼喊。请看,关汉卿们的主观愿望与客观世界有着多大的抵牾,造成了多大的分裂!在这里,我们能摸到元杂剧的命脉。屈原也曾问天问地,《天问》一篇,一连提出一百七十多个问题,探询天地世界的种种奥秘,问题所及,主要是自然现象的根源,神话传说的历史人物的底蕴,而不是对天地发出诅咒般的诘难。这就体现了万事万物混沌初开的战国时代的一种主、客观审美关系,苍茫、迷蒙、神秘;蔡琰也曾责问天地鬼神,《胡笳十八拍》中有这样的句子: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
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
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
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
这里已有了强硬的抱怨以至诅咒,但摆开来的毕竟只是客观世界与一个个人过不去的逆拗情势,主、客观的冲突是尖锐的,却又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