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触感让江林晚确定这不是梦,她撑着肘腕坐起,看着他。
乔野又重新坐回椅子,屋里是暗的,走廊的灯透进来,照的他脸上有些光亮。江林晚盯着他看,嘴巴有点裂纹,头发没平时那么短,他的长相将病号服都衬的价值不菲的样子。
“你,你不是在ICU?”江林晚问他。
“这不出来了。”乔野摊手,以示他无恙。
“你还是回去躺着吧,万一有什么事,我可得罪不起。”她口是心非的赶他。
“得罪不起谁,”乔野挑眉,似在嘲笑她胆小,“我你怎么得罪的起。”
江林晚立马咬起了牙关,嘴也歪了,瞪着他不说话。
乔野挂起淡淡的笑,敢得罪他是知道他得罪的起,敢得罪别人仗的是他的势。看来也不是天生的勇士,只是有些聪明而已。
“你指的是乔知?”
江林晚点头,她背坐在光里,除了鼻尖,都隐约在暗处。
“他不会来找你。”看不见也知道她好奇什么,乔野停顿一下,又说,“他是什么人,会做什么事,我最清楚不过。”
乔野下午五点转到高干病房,他出来的时候就是醒的,杨舒跟她汇报了外面发生的事情。乔知快六点到了医院,让杨舒先回去处理公务。一时间,房间里又只剩他们二人。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最好停在想想这个层面。”乔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警告。
乔知居高临下抱着手臂看着乔野,除了小时候他再没见乔野在他面前躺着,那个小小的婴儿竟然长的比他还高,比他更让父母不省心。父子对望,乔知发呆,乔野皱眉。
“杨舒告诉你的。”乔知回神,避开乔野的眼光。
“杨舒还不知道之前,我就猜到了,这是乔董的惯用做派。”乔野尾音上扬,十足的讽刺。
乔知哼了一声,没说话。其实早上杨舒一句如果江林晚走了,您恐怕就没这个儿子了,已经令他动摇了。就算是父子离心,虽然乔野从来不会听他的,但是在身边总归放心些,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太太,他也能妥协。
乔野眼神冰冷,看着窗台上的百合花。
“吴印送的,花瓶也是。”江林晚解释。
“他最会哄人开心。”乔野点头,又看那个瓶子,白百合和宝蓝色的瓷瓶,确实般配。
“你不会吗?”江林晚小心翼翼的问,怕他多想,又怕他不能正确理解自己的意思。
“这得问你。”
江林晚一时语塞,今天倒不是哑巴了,却句句要把她噎成哑巴。
“我,我哪儿知道。”江林晚支支吾吾。
“你跟我在一起开心过吗?”乔野问她,必定要问出个结果来才肯罢休。
乔野问的认真,江林晚一时还真答不上来,她回忆起往事,过了好久,从认识到现在想了个遍,怎么说呢,得看这个开心怎么定义了。
“销魂算开心吗?”江林晚认真的反问。
乔野先是一愣,旋即垂下眼睑笑了起来。
江林晚的视线从乔野高挺的鼻梁,弯起的嘴唇,再挪到他修长的手指,最后又绕到了他宽厚的肩膀,乔野也是直角肩吧。
她偷偷叹了一口气,救命,她太肤浅了,这算怎么回事。
“销魂是开心。”乔野答她。
“那你跟我在一起开心过吗?”江林晚问出这话就使劲咬了自己的舌头,多嘴,他也肯定会说同样的话。她不禁觉得一定是从前交流太少了,不是你学我,就是我学你,小学生一样。
没想到,乔野说:“开心,如果你不惹怒我的话。”
“我哪敢惹怒你,哪次不是你欺负我。”江林晚反驳,声音大语气虚,明显理亏。
乔野慢慢靠在椅子上,放松了肌肉,才说:“我帮你回忆回忆?”
江林晚鼓了一下嘴,转移话题:“你之前为什么叫我小二。”
其实下雪天杨舒送她回去那次她已经知道了,她就是想让他亲口说出来。
“因为我看了你发表的文章,写的真不怎么样。”乔野摇头,很是嫌弃的样子。
不怎么样?江林晚冷嗤,不怎么样能发表?
“上周发生一件趣事,隔壁班的班长递给我一封情书,我不喜欢他,但是听说他文笔很好,所以对情书的内容抱有期待,还没等放学,课间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拆开来看,我必须承认,这是我收到的最烂的情书,他父亲在北京是国企的老总,母亲是市里最有名的妇产科医生,祖父是大学教授,祖母是国画大师......”
乔野从椅子上站起像说书先生那样来回缓慢的走着,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没几句江林晚就知道那是她写的,她惊讶的是乔野竟然记得,还能背出来。眼看内容越来越离谱,羞怒交加之下她下了床,鞋都没穿就上去捂他的嘴。
他果然不念了,低头看她的眼里却带着晃眼的笑,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笑她还是笑那个班长。确实,她承认,以她现在的年龄,那文章也算不得是文章。
“不许再念了。”江林晚还捂着,明显是他点头才会松手。
乔野点头,她迟疑着慢慢放了下来,两人依旧对视着,话题却没了,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异样。
她看到乔野的喉结动了,虽然他脸色平平。
“乔野。”她叫他的名字。
“嗯。”
“地板有点冰冷,我可以踩你脚吗?”江林晚灼灼的目光仰望着他,等他回应。
乔野低头,看她果然赤着脚,脚指甲圆圆的,涂着粉红色。还没等抬头,他就看到那双脚轻轻挪了过来,一只脚踩着他的拖鞋上,抓住他的手腕平衡住身体,才将那只踩他另一只脚上。
知道乔野有伤,她并没有靠在他怀里,只是抓这他的手腕。她们离得很近,很近很近。被走廊的灯倒映在窗帘上的身影却紧紧的相依在一起。
乔野不动,就那样让她抓着,她也不抬头,他便只能看到她的头顶的发丝。
“我有一点喜欢你,乔野。”她始终低着头,温吞的说了一句,抓着他的手却使了劲。
久久不闻回声,江林晚抬头,瞬间便颠进了乔野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她们离得那样近,他的眼神却那样深远。
“但云是黑的。”乔野说,回起她上次的暗语来。
“我说我有一点喜欢你。”这句喜欢,完全不如前一句可信,甚至带点不耐烦,脚下去了,手也松开了。
乔野将她拉进怀里,说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句告白:“我很喜欢你。”
她虚着依在他怀里,感到幸福时流下的眼泪是甜的,千真万确。
“以后可不可以不说电影里的暗语,我不知道,没法回应你。”乔野跟她商量。
“好。”江林晚现在都能应。
房间的门虚掩着,杨舒门前站着,她处理完公事又连夜赶了过来,大半夜乔野不在床上躺着,她猜想他是去找江林晚了,为保万一,她还是决定下楼去看看。
杨舒来到门前的时候正好听到乔野说她写的文章不怎么样,还说了一段具体内容,她也笑了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违背了职业道德,怎么能偷听上司谈恋爱呢,还是走吧,一扭头,眼前一堵绿墙似的身影吓的她后仰,眼看就要撞开那扇门,眼前的人拉住了她的胳膊,她才站稳了步伐。
杨舒站定后,脸上的惊吓也瞬间平息,颔首问候:“周军长。”
周荆北回以同样的礼节,便站在了门前。杨舒站在他右下的位置,不上前敲门,也不离开。
周荆北上了岸,回去之后连军帽都没摘就打开了平时跟江林晚联络的那个手机,虽然她一条信息没有,却有无数夏静的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他看了个大概,因为他马上又得开会,跟总军区汇报。
散了会,出了会议室的门衣服都没换周荆北就开车赶往这里,当他看到杨舒站在门口的时候,他就知道乔野在里面。多日的疲倦从心开始袭击了他,他之前的念想和担忧突然不值一提。
杨舒听到江林晚说:我有一点喜欢你,乔野。
她听得见,周荆北自然也听得见。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才貌双全的军官,一身军绿,站的笔直,只有手是蜷缩的。她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但是她猜想他肯定不会将任何情绪表露在脸上,虽没接触过几回,但她有直觉。
杨舒正盯着他的军帽看,周荆北却回了头,两人撞了个满眼,杨舒有片刻窘迫,暗想会不会被他觉得是花痴。没承想,他没有表现任何诧异或者不悦,好像她看与不看都是理所应当。
“周军长,需要我进去知会一声吗?”
要是没刚刚这事,杨舒指定不会说这话。但是刚刚周荆北的背影以及他的品德素养,击中了她内心柔软的部分,感情的事外人不好评价,但是感情的事当事人应该说清楚。
“不用,太晚了。”周荆北的眼里满是倦意,显得眼窝更加深陷,混血一般的相貌,脸上却还是来时那样的温润宁和。
杨舒喉咙一紧,多余的话竟说不出了,只能恭敬的微笑行礼。
周荆北没走出几步,只感觉眼冒金星,脚底发虚,手撑在了墙上。杨舒看在眼里,动了动脚,终是没上前去,原地站着。
“杨秘书,能不能劳烦你送我一程。”周荆北回头,与杨舒的目光再次撞到了一起。
杨舒上前,伸出双手,恭敬的低着头,眼睛与他的胸章齐平,周荆北说了声谢谢,将手肘抬起,她才扶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