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钰内心的绝望空前,如果横竖是死,她为什么不赌。赌乔野伤的很重只是在伪装,跑起来不一定能追到她。
她跑了,在乔野的面前。而乔野,压根没有起身去追,他看着她疯跑,看着她很快就消失在视线。
杨舒在办公室找了很久,她把书柜第三层所有的书挨个翻了个遍都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书签都没有。或许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思虑再三还是拨通了乔野的电话,很快又挂断。
这点事都要问,她怎么能对得起领的这份薪水。她正思索着解决办法,手机响了,在这寂静无人的空旷室内,属实吓人。
“乔董,您还没睡。”杨舒很官方的说着客套话。
“乔野怎么样了。”乔知问。
“他醒了。”
“他在你身边吗?”乔知明显话里有话,却不挑明。
“不在。”杨舒心下慌乱,难道是乔野故意支开她?
“回去,守在他身边。”
挂断电话,杨舒立刻往回折返。她最担心的不是乔野做了什么事,乔野做什么事她都不会觉得惊奇,她担心的是他身上的伤。
杨舒一路疾驰,如入无人之境,什么信号灯,交通规则都规束不了她,她没有过片刻停顿,一脚油门踩到底,返回医院。
进去的时候乔野躺在床上,跟她离开的时候无异。看来是关心则乱,她想多了,杨舒放下心来,顺着自己的胸口,好久才捋顺了气息。
其实乔野醒着,值班护士刚给他换过纱布没多久,再三叮嘱他要躺着。积液混着血,颜色发乌,恐怕是要发炎的征兆。
大概只是打了个盹,杨舒的闹铃就开始振动了。她是个完全不会睡懒觉的人,也不会赖床,闹铃一响就立马坐起,周末也不例外。用她的话说,少睡就等于多活着。
乔野还没醒,应该说,乔野刚睡着。
秦钰打算到一楼的医院便利店买个漱口水,刚走出门,乔知从那边走过来,她清了清嗓子迎过去:“乔董,您这么早。”
“他好吗?”乔知问
“还在睡。”杨舒看着乔知的脸色,总感觉他进去就要把乔野拉起来斥责一番,昨天她还感觉自己看到了舐犊情深,错觉。
“正好,我找你。”乔知就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旁边,示意杨舒也坐,她颔首,便坐在了旁边。
“江林晚必须离开这。”乔知语气笃定,一天都不能容忍她的样子,他扫了眼杨舒,说,“这事儿得你来办。”
她下意识就想拒绝,以江林晚在乔野心里的位置,这事儿她办不了。她宁可辞职,也不能得罪乔野。
“一个秦钰就能以江林晚做要挟,让乔野自伤。他那么多对头和仇家,以后是不是谁都能以江林晚来拿捏他。”乔知没考虑过她会不会同意,在他看来,这是一项工作,她是拜疆的员工,听令于他是应当的。也就是看在她在乔野身边已经待了五年,才跟她多说这几句。
“乔总知道了恐怕...”杨舒没有表态,含糊其辞。
“由着他过不了多久命都丢了。”乔治打断她的话,威严,不容反驳。
“是。”杨舒站起来,恭敬的应承。
乔知挥了挥手,杨舒微微颔首,离开了。
江林晚是无数是非的根源,她本人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但是他低估了乔野对她的感情,在他眼里既没有父母之爱,也没有兄弟之情,却可以为一个女孩到不惜自身。他不理解现代人的情感逻辑,他要早知道,一定早料理了此事,哪儿用得着等到今天。
只要江林晚离开,不仅是乔野,周荆北也能免于她的困扰。对她本人也是有益无害的,当他成为乔野的软肋,打击乔野最好的方式就是打击她。选杨舒去做这件事,是因为没有人比杨舒知道的更多。更何况,同性更容易共情,当个说客再合适不过。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铺在乔野的鼻尖嘴巴和脖子上,光影和暗影交错,争相轻薄。好看的人是没有显得丑陋的时刻的,一百种形态就有一百种动人的姿态。
乔知站在床边看着,他的头发那么短,看起来完全不似刚出生柔软。他还记得曾经抱着腿不撒手非要跟她们回南方的场景吗,如果她们一家三口从未分离,是不是现在也像别家一样上慈下孝。
小时候那么可爱的孩子,长大怎么这副德行。乔知这样想着,心头的柔软又变成了眉头的愁。
乔野睁开眼,便见乔知瞧着自己。他无意探究这位父亲是否伤心或者担心,他这样躺着,他那样站着,总感觉自己落了下风,心中别扭。
“秦钰死了。”乔知想问他要不要喝水,或者想不想上卫生间,话到嘴边,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假惺惺,矫情的厉害。
乔野没说话。
“昨天半夜从医院跑了,出了车祸。”乔知补充道。
“你要可怜她给她买块风水宝地就是。”乔野呛他,所以他这么一早来医院是为了告诉他秦钰死了。
乔野的声音虚弱,语气却一点不软,乔知看他这种说话态度,不由得来气,他一整夜没睡,殚精竭虑替他着想,真是没必要。
本想叱骂他,看他胡子拉碴,上身裹的跟粽子一样,终究还是不忍。默默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时间有那么一两秒的停滞,乔野想伸出右手去接,刚抬起一点就被胸前的伤扯的疼痛难抵。他从没这么强烈的感受过身体的疼痛,连自己都难以想象,昨天夜里是什么支撑着他一个人去到秦钰的病房。
“不渴。”他说了句。
乔知也看的明白,他是想接的,估计是疼的抬不起来。他还能怎么样,给他喂吗,怎么喂,他只喂过妻子喝汤吃药。
算了,他将水杯放在床头的台子上。
“你昨天夜里去找秦钰了。”乔知又开始提这事儿。
乔野抬头,平淡的说:“是。”
他能相信秦钰的车祸是意外,但是他不相信她跑出去是意外。他连自身都可杀,谁的命在他眼里还算是命。乔野戾气太重了,这事儿是算不到他头上,但是一般人谁能干得出这事。他忧心的是总有一天,乔野会把天都捅出来个窟窿来,到时候他拿什么补,都是于事无补。
清晨的风与霜令天地生寒,阴冷的楼道里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白炽灯,杨舒就站在一角,对面的玻璃窗敞开着,冷风不停的往进灌,她跟感觉不到一样,盯着外头干枯的树梢发呆。
从来没有遇到这样难办的差事,乔知说的固然在理,但是他有问过乔野的想法吗,这一场苦恋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吗?
杨舒没有去找江林晚,她从没想过事情应该怎么办,她可以丢掉工作,但是事情不能这么干。
回到乔野的病房时,乔知还没走。见她推门进来,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
“乔董。”杨舒依照惯例跟他打招呼,没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汇。
“杨秘书,我有事跟你说,你出来一下。”乔知脸上笑着,言语也十分客气。
“在这说。”乔野拖着音,不满的看着乔知,乔野最烦的就是他这一点,爱把人当枪使。真是称王称霸惯了,没个人治他。
“也没什么事,”乔知面目坦然,说完又看着杨舒,“就是想嘱咐她也去照应一下小晚。”
“是,乔董。”杨舒颔首。
乔知出门的时候回头看着杨舒,她也扭头,接收到了他眼神里强烈的警告。她始终带着恬淡的微笑,像从前无数次见面一样,他们只有公事,没有私交。
门被关上,杨舒才回头,走到靠窗的那一边,重新倒了杯温水,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支吸管,一头放在水杯,另一头在乔野嘴边大概三厘米的位置。
乔野抬头,他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审视杨舒,她也才二十几岁,却有这样强大的能量,只要交代给她的工作,没有她做不成的。即便是现在,她也能这样察人于微,然后周到的做好一切。
杨舒被他平淡的眼睛盯的后背发直,却还是努力维持着这个姿势,只要他不表态说喝或者不喝,她就可以一直这样弯着腰端着水。
“近一点。”乔野终于开口,眼神也落在吸管上,一杯水很快就见底了,杨舒没再给他倒,喝水切忌牛饮。
“坐。”乔野示意她坐在窗户下面的沙发上。
杨舒闻言便很规矩的坐下,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上,身体笔直。
“乔董是不是让你去找江林晚。”这话一出,杨舒放在腿上的手瞬时握成了拳头,乔野不动声色的扫过,脸色不变,又说,“让你去做什么。”
“照应她。”杨舒说完,感觉喉咙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了几声。
“她怎么样。”乔野又问,和昨晚醒来一样的语气。
“我还没去。”杨舒硬着头皮回他。
她既决心不会按乔知的指示做,就只当没有过今早第一次遇见。所以这些事,她没必要说。他们的关系够僵了,若让乔野知道他父亲的筹谋,断绝关系都是乔野一句话的事儿。
“如果一个人跟你说天空是白色的,你应该怎么说?”乔野将话题又支到这。
杨舒下意识的摇头,他好着的时候跟她都没这么多话要说,现在这样脆弱反倒扯这些茶水室里小女孩爱说的废话来。
天空是白色的。
“但云是黑的。”杨舒突然发起了呆,像知道前半句诗词,靠着记忆惯性想起的下半句。声音很低,也像自言自语。
“什么?”
“电影《夜旅人》里面的台词,天空是白色的,但云是黑的,表明两人相爱。”杨舒说着,刚刚因紧张而攥起的拳头又慢慢舒展开来。
“表明两人相爱。”乔野喃喃重复。